秦莲把手放在衣服上蹭了蹭,走过来扶着吴春梅, 母女二人紧赶慢赶的,也往村口走去。
还没走几步,秦越已经领着一个穿着呢子大衣的漂亮姑娘走了过来。
他们沿着村路走, 手上大包小包的拎满了东西。
路的两旁有乘凉闲唠嗑的村民, 见到他们也站了起来。身后还跟着不老少笑嘻嘻闹嚷嚷的小猴子。
水根儿领着妞子走在最前头, 见到吴春梅和秦莲, 便吆喝说:
“婶儿,秦越哥回来了,还带着嫂子。”
他说话本来就声大,这一声嫂子,更是引着周围的人一阵哄笑。
有个话多的婶子还不住的问:
“水根儿,这么小就知道嫂子了?将来你也给妞子领个嫂子回来,好不好啊?”
水根儿一本正经的说:
“好。那我也要找个好看的!”
周围人又一次哄笑了起来。
吴春梅原本忐忑的心, 也被这欢乐的气氛所感染, 不自觉的咧开了嘴。
正乐的时候, 却听到一旁正拿着一把瓜子的吴春柳边嗑边说:
“这就认上嫂子了?男娃就是这样, 见到个漂亮妖道的就走不道了,连亲妈都不认喽!”
将吴春梅心里头的喜悦瞬间打掉了不少。
正踟蹰着还没上前,秦越和夏棠眨眼间已经到了门口。
秦越也不避着人, 将手里头的东西都散了出去:
“妈,这是夏棠给你买的毛衣,可厚实了,纯羊毛的,你洗的时候可小心点儿。”
“妈,这是夏棠给咱们家添置的收音机,你在家里头没事,扭扭就能听。”
“秦莲,这是你嫂子给你买的衣服,还有书。她说这些对高考都有用,你先收着。”
“水根儿……”
他知道,夏棠或许不懂得他这一番操作。
但他在这小山村里头待了那么多年,最是明白乡下人拜高踩低的本事。
要说村里人淳朴,那也是真淳朴,夏天自家园子种的菜,能不要钱的给亲戚们去分。
可是,再淳朴的村里人,也有欺软怕硬、嫉妒人有笑人无的另一面。
秦越小时候没爹,妈又软弱,在村子里长大不知道受了旁人多少白眼。
如今妈和妹妹还在村里住着,他不能撕破脸,也决不能让她们给人欺负去。
这次回来,也是给她们“长脸”来了。
果然秦越这么一摆,吴春梅立马笑的合不拢嘴。
旁边的乡亲们也是羡慕得口水都要流出来。
秦越又将从百货商店买回来的烟和糖一散,更是引起了周围人的一致称赞:
“秦越,你这真是出息了啊!”
“就是啊秦越,你退伍之后都没回村里,我们还以为你都不认识我们了!挺好啊!没忘本!”
“秦越哥,你真是城里人了啊!出手大方!”
“不仅是秦越啊,张罗买的不是人家媳妇吗?夏棠之前还是从咱们村出去的呢!我小时候还抱过你呢!记得吗?”
村里来看热闹的人挤满了一院子,满院子都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就只有两个人心里头不得劲。
吴春柳原先就站在吴春芳的旁边,人一多,反而把她给挤出来了。
她站在人群外头,杵鼓着胡芳:
“秦越都回来了,你咋不和他说几句话?”
胡芳翻了个白眼:
“人家都领媳妇回来了,我上杆子去,我贱的吗?”
“啧,你这孩子咋这么短视。只要不办酒,那就不算结婚!你傻了吗你?”
吴春柳一整个的恨铁不成钢,心里第一百万次的埋怨自己闺女。
也不知道这娃儿是随谁,白长这么大,一点自己当年的本事都没学到!
如果她真能学得到皮毛,还至于在这边边角角孤零零的站着?
这大场面,她得站中间啊!
胡芳哪里不知道她妈是怎么想的,但是她确实拉不下那个脸。
之前吴春柳跟她说起秦越的事儿,她也确实心动了。
毕竟,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知根知底儿,如今秦越又进了厂吃上了皇粮,她要是能找他,倒也是不赖。
因此当她妈跟她说完之后,她便满心欢喜的等着秦越回来。
哪知道人没有等回来,居然等回了他有对象的消息!
还……就要结婚了!
不仅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还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凉水,胡芳心里堵得慌,甚至都开始埋怨她妈了。
之前说的那么信誓旦旦!
好像亲上加亲是件多容易不过的事儿,现在好了!
抓瞎了吧!
秦越的回来让小小的秦家院子热闹了好一阵子,一直到下午的时候,人方才少了不少。
吴春柳领着胡芳,终于能凑到秦越身边。
想要说上几句热乎话,却见到秦越领着夏棠的手,对吴春梅说:
“妈,我领着夏棠去看看她阿婆。”
吴春梅还没来得及点头,吴春柳先不乐意了,阴阳怪气的说:
“呦,人家新媳妇刚进门,那不得在家里头做饭伺候公婆啊!我可没见过刚一到家就立马往出跑的儿媳妇儿,你们城里人都是这样吗?”
“二姨。”
秦越皱了皱眉。
她不笑的时候眼神冷肃,到是让口没遮拦的吴春柳吓了一跳。
夏棠也不恼也不气,依旧笑脸盈盈的说:
“二姨,我从小也是在咱们下崖子村长大的,不算是城里人。”
吴春柳让她这句话说的面色缓和了不少。
下一句,却听到她说:
“不过我也没见过,咱们下崖子村的人来给新人道贺,好话没说两句,就先帮着婆婆立规矩的。”
“你!”
吴春柳让夏棠的话挤兑得哑口无言,却偏偏因为秦越的冷脸,硬是不敢说什么。
只能等小两口都走远了,方才不高兴的喃喃:
“这刚结婚……就站上媳妇了……以后老三的日子啊……好受不了……”
另一边的夏棠,却没有受到吴春柳这一插曲的影响。
反倒是看到秦越拉着一张脸,还上前哄了两句。
两口子一前一后在村里走着,渐渐的也找回一些童年的回忆。
夏棠走到一棵大榕树底下,从底下看上去,整棵大树早已亭亭如盖。长长的根须垂下来,不知多久,便会独木成林。
她看着看着,似乎整个人也穿越回了曾经那虽然一无所有,却无忧无虑的年代。
那个时候,爸妈都在云城打拼,便将她托付给了阿婆抚养。
阿婆说是她的奶奶婆,实际上是阿公后娶的女人,和夏家三姐弟都没有血缘关系。
但是阿婆人好,阿公去世的早,她一个人在城里拣煤球、收垃圾,硬生生的将三姐弟给供了出来。
只是,等三姐弟陆续成家之后,夏大芳和夏大山却又嫌弃阿婆是个农村人。
最后,就只有夏棠的父母给阿婆养老送终,落叶归根。
儿时的回忆,就算只有一口蜜、一颗糖都是甜的。
更何况个,无论是阿婆还是秦越,都将他们遇到最好的,给了她。
夏棠看着大树想着阿婆,心里一片柔软。
她和秦越一起,在村头的代销点买了蜡烛和纸钱。
这个年代的纸钱,不像后来那些什么“天地银行出品”,就只是粗糙待裁的黄纸张。
夏棠和秦越一起,将那些黄纸裁成一片片容易点燃的小片儿,在一片一片的叠成一叠。
夏棠又买了几片阿婆生前爱吃的桃酥和小点心。
她甚至还买了一小瓶米酒,和酒盅一起掖在怀里,准备到山上去祭奠。
就连秦越都忍不住问:
“夏棠,阿婆喝酒的吗?”
他印象中,从来都没有阿婆会喝酒的画面。
夏棠笑了:
“以前是没见到喝,但没准备现在爱喝了呢?这谁又说得准?”
秦越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