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雪沫刮过窗玻璃,远处山林的影子也被吹得摇摇晃晃。
古代传说中经常将山神和幽冥的权柄联系在一起,比如泰山府君其实就是泰山的山神,所以古人认为山的背面就是连接人间与黄泉的通道,所有逝者的灵魂都要走过这条通道,最后被神山收容。
望着远处富士山的影子,源辉月的思绪刚顺着神话传说跑远了一点,立即就被对面的人察觉,某个小鬼当即闹了起来。
她回过神,只好头疼地安抚。
“真的是出了一点意外,我没有要跑。就请了两天假,明天就回去了。这都是谁教你的?别‘嘤’了……”
“是是,我是答应过我没忘记。所以说了这次是特殊情况,有个朋友约我来滑雪……为什么要带你,你又不会滑雪。”
“什么叫你现在就去找个滑雪班练一练,明天就会了?滑雪是这么好学的东……”
源辉月说到这里忽然沉默。
等等,随便报个班学一学现教现会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对其他人来说是玩笑,放这小鬼身上还真不一定。
“我在这边遇到了一个案子所以耽误了一天。”
深吸一口气,源辉月最终拿出了这辈子的耐性,跟那头的人讲道理,“马上就结束了……不,你不用过来,案子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就快要解决……”
这时候她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来件提醒,她微微一顿,算了算时间,“嗯,已经解决了,我很快就回去了。”
某个难缠的小鬼又跟她拉扯了一圈“很快是什么时候”“很快就是很快”“很快到底是多久”,源辉月最后保证自己今天一定回东京,明天就去学校,连假都不给她放的小朋友终于不太满意地挂断了电话。
电话断线之后,源辉月拿着手机站在落地窗前缓了半分钟。
现在的国中小孩子这么难搞吗,还是她遇到的这只变了异?
带着满腹的无言与迷茫,她默默回到了座位。
时间是下午五点多了,外头的天色黑了大片,陪她坐了一个下午的两位夫人大概是准备等等她们儿子,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且话题终于已经从上午的案件上移开,正在讨论一个大部分当了妈妈的人都十分熟悉且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让源辉月有了共鸣的话题——儿子长大了不听话怎么办。
她回到座位时恰好看到服部静华正在给旁边的有希子播放DV里的视频。
“平次小的时候还非常配合我拍摄这些家庭记录的,但是上了国中之后就不愿意了,连我偷偷拍摄都不准。”一手托着腮,服部静华十分忧郁,“果然男孩子长大了就跟母亲疏远了。”
源辉月一眼扫过去正好看到一个皮肤黑黑的小朋友举着木刀满脸威严地从画面中跑过,身后还跟着一圈人还没有刀高的团子,有希子正看得津津有味,甚至热情地给她让了个视角邀请她共同欣赏,边看还边满脸遗憾。
“好可爱啊,新一小时候我居然没有想起来给他拍。”
镜头跟着移动,另外一拨似乎是对立面的小孩子正占领了一个矮坡群魔乱舞,黑皮小弟弟作为进攻方正一脸严肃地招来己方几位大将煞有介事排兵布阵。
源辉月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后问,“这是大江山之战?”
“没错,平次最喜欢的武将就是源赖光呢。”某亲妈卖儿子卖得毫不犹豫。
哦豁,所以这位叫做服部平次的小朋友是在cos她祖宗?
源辉月挑了挑眉,不错,挺有品位。
“真可惜,新一小时候不怎么跟同龄小朋友玩这种游戏,倒是跟优作玩得比较多,让优作演莫里亚蒂他演福尔摩斯之类的……”另一个亲妈卖儿子的速度也毫不相让,“对了,我给你看新一小时候的照片。”
视频刚好播放完毕,有希子当即拿出手机,娴熟地打开相册翻出一张照片递过来。刚品鉴完服部平次少年黑历史的源辉月从善如流地接过,准备一视同仁地也看看工藤新一,只是在照片映入眼帘的瞬间,她意外地怔了一下。
“这还是新一七岁的时候,他们学校校庆表演舞台剧,新一被他们班上的同学推选成了主要演员,我偷偷溜进后台找他拍的……”
有希子还在开心地客串旁白,滔滔不绝解释,照片上的小朋友被亲妈一手搂着肩膀被迫看向镜头,在旁边人灿烂笑容的对比下,神情莫名有点生无可恋式的无奈。
看着照片里死鱼眼的小朋友,源辉月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地说,“这孩子有点眼熟。”
“诶?”
“我好像以前在什么地方见……”她一顿,想起来了,“确实见过。”
有希子好像有点惊喜,“诶?是吗?不过新一是在东京长大的,源桑也一直住在东京的话以前偶然遇到过也不是不可能。”
服部静华也饶有兴致地问,“然后呢,源桑不会无缘无故地记住一个小孩子吧,当时发生过什么事吗?”
“非要说的话,那天下了雨……”源辉月拉着回忆的线头往回抽,语气越来越轻,“那个小朋友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就是认定我不高兴,然后……给我变了个魔术?”
“诶?”有希子一愣,然后迟疑地说,“如果是这样,那你遇到的可能不是新一。”
“嗯?”
“因为新一不会变魔术啊。”
源辉月略微怔了一下,有些诧异,“这样吗?”
“嗯嗯。”有希子点头,然后有点好奇地问,“那个小朋友给你变了个什么魔术?”
“嗯……给我变出了一朵深蓝色的玫瑰?”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连当时那个小朋友的脸都是看到照片才想起来,但居然还记得那个魔术的样子,她边回忆边失笑,“然后等我准备伸手去接的时候花瓣忽然散落在了手心,变成了几颗糖。”
还是亮晶晶的星星一样的水果糖。
哦,她想起来了,她后来心情一不好就喜欢吃糖的习惯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甚至后来还传给了明美,明美又传给了她妹妹。
“诶?听起来有点复杂啊,那么小的小孩子就会变这么厉害的魔术了吗?”
源辉月:“是啊……”
她心不在焉地点了一下头,然后猛然想起了什么,“有希子,新一君现在长什么样子?”
工藤有希子眨了眨眼睛,将手机屏幕往下一划,“这样。”
源辉月猝不及防,或者也应该说不出所料地对上了一张极为熟悉的少年面孔。
他与她认识的那个人轮廓如出一辙地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就像山风与烈焰,天空和海洋。
她听到服部静华在旁边问,“嗯?所以源桑以前遇到的那个人是新一君吗?”
“……不是。”
凝视半晌,源辉月低低笑了。她把手机还给依旧一脸疑惑的有希子,然后轻笑着提出了一个问题,“你们觉得,小时候就长相相近的孩子,长大后也会越长越像吗?”
“有可能?”有希子若有所思,“话说回来,我以前也见过一个和新一长得很像的小孩呢。”
“其实说起来如果不是平次黑了一点的话……”
“啊,对哦,仔细一看其实平次君跟新一五官轮廓也有点像的。”
“连爱好都挺相似的。”
“没错没错,现在的小孩子是怎么回事啊……”
没有继续再注意两位亲妈关于儿子的讨论,源辉月回头看了一眼外头呼啸的风雪黑晦暗天色,好一会儿,终于无奈且失笑地揉了揉眉心。
她就说某个还在东京的小朋友那股缠人的劲为什么那么熟悉,果然是从小到大就没变过啊。
第509章 滑雪场对决(十四)
雪山上的查案进度一键拉到了底,箕轮奖兵当场认了罪。
这位男明星差点被宛如雪女上身的立山小姐吓崩溃了,这位彪悍的小姐姐丝毫不顾忌现场还有警察,盯着他详细解说了一遍自己的杀人计划。箕轮沐浴在她幽冷的眼神中,第一次切身感觉到了“杀气”这个玄幻的玩意儿。和她目光对上的刹那,他立即确定了这个疯女人是真的准备杀他。
箕轮奖兵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四年前他要杀水上二郎,只是因为水上作为他的替身拍摄的《雪女》这部电影里,有个滑雪的镜头在当时火出了圈,被人广为称赞,甚至直到现在都是他的代表作之一。
然而事实上镜头中的男人带着滑雪镜和帽子看不清脸,真正做出那个被人广为盛的动作的其实是替身演员水上二郎。
所以在水上想要从幕后走到台前,并且把这一决定告诉了他时,认为他为了名气一定会把这件事说出来的箕轮毫不犹豫策划了一起谋杀案。
这样的人永远会选择对自己威胁性最小,最有利的那条路,所以眼看着翻盘无望,箕轮没多犹豫就果断承认了自己的罪行,甚至被警察带走时还在不断询问将自己拷起来的那位警官,他现在这种情况算不算自首,痴心妄想地想给自己争取个减刑。
非要说的话,他此前的行为的确和自首没有两样,毕竟如果不是他自己吐露了某些只有凶手本身才知道的信息,警方还真找不到证据逮捕他。
但事情当然不能这么算,警官被他问得烦不胜烦。凶残的立山小姐视线一路跟着箕轮到他被警察带走,然后在他离开时对着下意识回头的男人幽幽笑了笑,淡色的唇瓣轻轻开阖,“我在外头等着你。”
这种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差点把箕轮奖兵吓晕了过去,连喋喋不休想要争取减刑的嘴巴也立即闭上,目测着短时间内大概是不太想从监狱出来了。
而这位女士惊吓完了箕轮并在场其他所有人,自己反而好像心情愉快起来,悠悠地跟在警方后头离开了。
警察和嫌犯以及未来嫌犯前后脚全走了,留下的正常人们懵逼半晌,等他们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终于战战兢兢地捡回了自己惊飞的心神,屋子里顿时响起了一片嗡嗡的议论。
大部分人的疑惑都是一致的,对于箕轮奖兵是四年前杀死水上的凶手这件事,他们方才就已经震惊完了,他们真正想不明白的是,四年过去,警方已经很难找到箕轮就是凶手的证据,眼看着这即将成为一起完美犯罪,为什么某位男明星刚刚像中了邪一样,自己当着警方的面把自己的罪证说了出来。
有人幽幽地猜测,“该不会这座山上存在雪女的传说是真的吧,之前箕轮借用她的名号杀人让她不高兴了,所以刚才用某种法术迷惑了他的心智?”
服部平次才回过神就听到这么个各种意义上让人想吐槽的奇思,嘴角一抽。
眼看着现场居然有不少傻子好像真的信了这个无稽之谈,他按了按眉心,正无言间,忽然听到了一句带着轻笑且意味深长的呢喃。
“果然,国王长了驴耳朵。”
他微微一怔,猛地回头,就看到墙角那位侦探已经懒洋洋转过身,慢悠悠迈步走出了人群,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地离开了。
他不是剧组的人,之前来的时候自我介绍是四年前的死者水上的发小,前任刑警,因为过于执着于当年水上那个案件而从警视厅退职转行当了侦探。也由于水上的案件,这些年一直在纠缠《雪女》剧组,所以其他人基本都认识他。
服部对他的了解仅限于他是收到剧组又出了个案件的消息之后立即从东京赶过来的。案件的死者死亡情况和他的发小当年十分相似,他如此殷勤看似无可厚非,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被忽然变脸的警部阁下洗礼过,心里多了一层疑神疑鬼的服部少年皱眉紧盯着他离开的方向,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这个时候,一声沮丧的嘀咕夹杂在嗡嗡的议论中飘过来,他听到剧组的导演和编剧在低声讨论。
“话说回来,这个节目怎么办?都拍了一半了,结果箕轮真的是凶手,硬盘会被警方拿走吧?”
“那也没办法,谁能想到有这样的事……”
像是有一道闪电猛然掠过脑海,服部平次瞬间扭头,愕然看向声音传来的位置,“等等,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节目?”
“啊?你不知道吗?”
编剧满脸迷茫,然后指了指墙角,“就是,今天下午录的节目啊,隐藏摄像机。”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服部怔怔回头看去,那里立着一台剧组的摄像机,摄像师还站在旁边围着它操作,神色间是和其他人一致的愁苦。
“剧组在拍摄期间发生了和剧本中的情节一致的杀人案,本来还以为这个创意很好呢,正好可以给电影预热……”
“难得日卖电视台也愿意赞助……”
“三保还辛辛苦苦在冰天雪地里躺了半个多小时呢,都白费了……”
这些忧愁的低声讨论蚊蚋一般盘旋着绕过房间,环绕在少年侦探耳边,他思绪打结间几乎产生了自己误入了某个化装舞会的错觉,所有人都有剧本,只有他被蒙在鼓中。
而就在这个让人晕头转向的局面里,服部平次凭借自己天生的敏锐抓到了一个混乱中重点。
三保在冰天雪地中躺了半个多小时?什么意思,三保不是死者的名字?
就在这个时候,小屋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导演通知我可以出来了?”“死而复生”的替身演员满脸迷茫地站在门口,“怎么回事,节目已经拍完了吗?箕轮找到凶手了?”
其他人满脸复杂,“不,箕轮就是凶手……”
“啊?剧本是这么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