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佩琳无语得笑出来:“结婚的女人还都是‘上门媳妇’呢,我前婆家的人只会让我烧香祭祖给老公洗内裤。”
现在想想,她在婚姻里真是诸般忍耐。
陈韵都笑不出来,正好两人已经一路边说边走到咖啡店门口。
她掏出钥匙:“要喝一杯美式吗?”
喝完还能睡回笼觉吗,周佩琳竖起一根手指晃晃表示拒绝:“不,我要走了。”
她走得很有富婆气质,直接抬手拦了辆出租车,下一秒汇入早高峰的热闹之中。
陈韵都没眨眼,就已经分辨不出究竟是哪辆,她盯着车流看了一会,脑袋全然放空,过了会收回目光,打开店门做营业准备。
干到一半,咖啡师潇潇顶着一头绿色双马尾假发来上班。
陈韵已经习惯她的变身出现,偶尔觉得有一种小时候看《马丁的早晨》的错觉,问:“今天下班要去cos谁?”
潇潇:“初音未来。”
拖她的福,什么二次元三次元的明星陈韵都知道点,没再继续追问。
倒是宋逢林带着没课的儿子来店里玩,忍不住多看两眼这个造型,过了会钻进烘焙间找人:“陈韵。”
陈韵背对着门在打奶油,机器的轰鸣声过大,视线又全集中在平板播放的电视剧上,完全没听到一点脚步。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她吓一跳,回头的瞬间没好气:“进来你也不说一声!”
就是说了一声,才把她吓成这样。
宋逢林自知理亏,又没有可以解释的空间,讪讪挠了挠脸。
陈韵是下意识的反应,并没有真的生他气的意思,下巴一抬:“你要跟我说啥?”
宋逢林:“我刚刚在想,星星长大了要是也喜欢穿得红橙黄绿的会是什么样。”
陈韵眼珠子转转,想像出来是什么样子,龇牙咧嘴:“最好不要吧。”
宋逢林:“你不支持孩子搞这种吗?”
有点出乎他意料。
陈韵从情感上当然是支持的,但实力不允许啊:“你去问问潇潇,她那个头发最少要八百,玩cos没点经济实力可不行。”
他们这样的家底,也就够让女儿实现贴贴纸自由。
提起钱,宋逢林就有压力。
他在赚钱这件事上还是很大男子主义的,觉得男人要是家庭的经济支柱,让一家人衣食无忧是他的责任。
想到女儿将来可能因为没钱而无法投入爱好,他这颗慈父心就坐不住,恨不得到大马路上捡瓶子,能贴补一点算一点。
陈韵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打发:“有空不如带你儿子去跑两圈,遛到没力气再拉回来,争取让他明天能睡到自然醒。”
老婆的吩咐要立刻执行,宋逢林二话不说拎着儿子走,但一路上也没忘记琢磨怎么挣点外快。
第59章
宋逢林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白天琢磨上挣钱,晚上举哑铃的时候就开始看网课。
陈韵洗完澡出来洗衣服,横穿过客厅的脚步顿住,左看一眼电视,右看一眼宋逢林,表情不可置信:“你怎么看这个?”
她的语气让宋逢林一瞬间以为自己看的是什么黄色视频,说:“复习一下高中数学,以前大学的时候我带过两个学生,都考得还不错,说不定现在也能做个兼职。”
做兼职?这倒是个方向。
陈韵:“正好你还挺会讲课的,颂菁说以前你们班一半人的高数都靠你。”
宋逢林心想不愧是老同学,还挺会给自己镶金的,略显谦虚说:“他们都是临时抱佛脚,不然怎么学都会了。”
陈韵对数学向来是怎么学都不会,苦大仇深道:“感觉你在嘲笑我。”
好大一口锅,宋逢林可背不住:“我没有那个意思。”
陈韵一手捂着胸口:“是我们学渣比较脆弱敏感而已。”
宋逢林觉得她可爱,笑了一下,又怕再被扣个罪名,嘴角赶紧抿成一条线。
陈韵却还是逮个正着,没有理气也壮地高声宣布:“你去洗衣服我就原谅你。”
宋逢林怎么可能拒绝,老老实实把手边的事情先放下。
陈韵一脸农夫翻身把歌唱,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看了三十秒,她找到当年一边骂一边写卷子的感觉,忍不住回忆青春:“我高考考得最差的就是数学。”
宋逢林在洗衣服,水声冲淡了她的话音。
他听得不真切,关掉水龙头问:“你说什么?”
陈韵噔噔蹬跑过去掐他:“说我高考数学成绩最差!”
这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吗?还让她重复一遍又一遍。
宋逢林不觉得疼,只是奇怪:“我怎么记得是英语?”
不可能!陈韵:“我英语一直都很好的!”
说是这么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声调弱下来:“我肯定没记错吧。”
宋逢林跳过有还是没有的答案,提醒:“翻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陈韵有个放在房间的大箱子,里面放着她从小到大的所有纸质材料。
远到出生证明,近到中级面点师资格证,每一样按照学龄前、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和毕业后的时间顺序放在在不同的透明文件袋里。
这样一看,人的一生好像就剩这么轻飘飘的几张纸。
陈韵不免感慨:“等我死了,这些也要一起烧掉。”
宋逢林跟进来就听到这句,说:“还是留给孩子做纪念吧。”
陈韵:“那感觉也有点占地方,以后房价说不定涨到百八十万的,回头扫描存档好了,让他们看点电子版就行。”
宋逢林:“以后说不定有更先进的储存方式。”
谁说得准呢,陈韵耸耸肩,精准找到高中的那份文件夹打开。
在这种时候,要找什么东西变得不重要,扑面而来的都是回忆。
她一下子陷入沉默,宋逢林凑过去看,想象她在那些不认识自己的日子里是怎么生活。
于陈韵而言,那也是很久远的故事了。
她的记忆模糊不清,很多确信的部分也被偷梁换柱,比如她的高考成绩单,还真是英语考得比数学差。
陈韵百思不得其解:“我怎么会记错呢?你怎么会知道呢?”
宋逢林:“星星出生的时候我们一起翻过这个箱子。”
陈韵现在真的怀疑有人偷走自己的记忆。
她企图从脑海深处扯出点线头,眉头紧皱却没有半点作用,屏气凝神一会放弃:“还是没印象。”
宋逢林说不失落是假的。
那些他觉得美好的共同瞬间原来只有一个人记得,再度提起的时候在对方心里连半点印记都不存留。
和过去的很多时候一样,他努力说服自己:陈韵的世界和他不一样,有非常多非常多占据她心魂的人事物,那些本来就只是无关紧要的琐碎日常,不记得实属平常。
即便内心深处仍旧有些微的沮丧,他还是习以为常地压下去并且找好理由:“你那时候刚出月子,身体还没恢复好。”
陈韵:“但我记得你月子里偷偷给我带奶茶,虽然只让我喝两口就把我的吸管掐住了。”
前半句多少算个甜蜜回忆,后半句就有点秋后算账的意思。
宋逢林小声嘀咕:“怎么这个就这么清楚。”
陈韵给他一肘子:“因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不过她实事求是:“我坐月子的时候你表现的还是都不错的。”
宋逢林:“也没做什么,还是爸妈和你最辛苦。”
他要上班,再怎么愿意花时间也有限,比起24小时轮班带娃和产房里的声嘶力竭,无非做了点微小的份内工作。
哪怕说的只是漂亮话,听的人也会感动一下,更何况他是发自肺腑。
完人至此,陈韵却只感到压力,不合时宜想起句话:升米恩斗米仇。
下一秒,她又照例在心头骂自己不识好歹,戳一下男人的肩膀:“为了奖励你是个好丈夫好女婿好爸爸,你现在有什么心愿吗?”
心愿?宋逢林此刻能想到的是:“那咱们一块再看一次这些吧。”
不管大愿望小愿望,能减轻负罪感的就是好愿望。
陈韵哗啦啦地翻着资料,一边说:“我小学就是班干部,初中还拿过市三好学生,这个有点分量的,中考可以加五分,高中的时候……”
末了她叹口气:“真是应了那句话,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宋逢林:“谁说的,你现在也很好啊。”
陈韵:“也就你这么想。”
别人宋逢林不敢肯定,但他手上有四票:“还有孩子和爸妈。”
他这句话,真真正正踩中个雷。
如果说陈韵从谁身上最感到对现状的挫败的话,那大概就是父母了。
从小到大,陈韵都自认从父母身上得到了所有爱。
但这种爱在结婚之后渐渐偏移,有时候甚至让她觉得家里多出个不存在的“兄弟”——成绩比她好,收入比她高,甚至连封建社会里最赖以维系家庭的香火,也得益于他的大方才能传承下去。
那个没能出现的二胎,需要她永远表现得“比别人家的儿子好”的儿子在多年之后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以至于让陈韵怀疑自己这么多年是否真的被爱的事实。
她不敢去深思,却又忍不住悲哀地想:连这都是假的,世上还能有什么是真的。
思及此,她对自己的所有行为都有了底气,看着宋逢林的眼神都带着一股看骗子的愤愤,好像他已经要把她骗去挖心挖肝了。
宋逢林想不通气氛为何急转直下,小心翼翼问:“怎么了?”
陈韵:“突然累了。”
宋逢林心底是有点不信的,毕竟这也太突然了,手上反应却更快一步,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都这么晚了,你赶紧睡,我去把衣服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