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练笑了笑,用妖异的红瞳打量眼前的女子。
本来他盘算撮合两人之后,便当祝莲的面道出祝荷身份,抑或杀了祝荷,他想看看祝莲痛苦而震惊的模样,想看祝莲绝望的眼神,可后来他放弃了这些念头。
天亮了,祝练带祝荷出了墓,遵守承诺让她离开,离开前他问她喜欢什么,要给她一份报酬。
祝荷什么都不要,转身就走。
祝练将她放在一个小镇里,此地仍属京城管辖,身无分文的她在一家小酒楼当后厨,先养活自己,赚取路费,她盘算着回京城钱庄取钱,再联系长河一道去江南。
这是她答应了长河的。
自己已失踪了好几个月,不知长河而今怎样了。
不过提及京城,祝荷难免想起晋王那混蛋,若非他,哪有后面那么多事?还有周玠,死都死不干净,回过头反咬她一口。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便是祝练,他到底是谁,简直不像人。
一方面祝荷觉得刺激,一方面祝荷心下憋屈,对仇人恨得牙痒痒,心中冒出一个念头,和祝练合作,利用他给自己出气。
念头一晃而过,深思熟虑过祝荷以为过于冒险。
识时务为俊杰,斗不过就把气暂且咽下去,绝对不可以像前世那样翻船丢了性命,有的人就是惹不起。
这几个月的日子可谓跌宕起伏,危险重重,命挂在悬崖边,随时随地要没,什么都没捞到,也不对,至少在失忆的那段日子,她好歹来了一段露水情缘,还是跟一个和尚。
渡慈。
祝莲。
昔日慈云寺的记忆浮现......
祝荷心口微微悸动,催眠的后遗症尚未消失。
祝荷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身体无意识地战栗。
想男人只会倒霉,一切俱是过眼云烟,当下该担心担心自己的处境。
不知为何,分明已脱离危险,可祝荷心中依然蔓延一种焦灼感,仿佛仍置身于水火中。
祝荷的第六感是对的。
半个月后,祝荷忽然发觉自己竟被官府通缉了。
祝荷顿时就认为是周玠的手笔,除了他,还有谁?晋王算一个,可她不认为晋王会大费周章找她,晋王若要找,从她逃走后就该找了。
肯定是周玠没耐心了。
祝荷嘴角抽动,头一回意识到四面八方全是敌人。
好在她从未抛头露面,倒是一直没被发现,但不可存侥幸心理,祝荷决定离开,易容后混进商队去京城。
大抵是老天爷见不得她好,好巧不巧她被发现了。
双拳难敌四手,祝荷当即逃窜躲进树林里,不见追兵动静后,祝荷出来,后背蓦地发凉,仰头与树上的人对上视线。
祝荷一眼认出他是谁。
遮天的树遮蔽了大量的光线,唯有些许柔和冰冷的光滤下来。
祝练撑起乌黑的伞一跃而下,银色的长发浮动,发面闪动细碎的光。
他全身上下不露出一丝的皮肤,全部被白色的缎带裹住,灵蛇面具下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
这是祝荷第一次在白日见到祝练。
耳边忽而响起祝莲同她说过的话,祝练畏光,此乃他之弱点。
他极少在白日走动。
祝练歪头微笑道:“祝姑娘,又见面了,我好像救了你。”
祝荷面色凝住。
祝练道:“追兵被我引开了,姑娘无须担心。”
“多谢祝公子,我有要事在身,先行离开了。”祝荷说完,立刻撒腿就跑,可惜未能逃出祝练的五指山。
“你作甚?”祝荷问他。
“你不怕我了,祝姑娘?”祝练没回答她的问题,好奇道。
怕又有何用?
祝荷记起祝莲的话,莫要怕祝练。
思及此,祝荷忖度莫非祝莲早就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是以才会偷偷告诉她那些事?
“不知祝公子找我有何贵干?”祝荷客客气气道。
祝练声线清越,语调轻快:“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祝姑娘别怕,我会保护你,所以祝姑娘你可以追求我吗?”
一语激起千层浪。
突然的死寂。
祝荷面色难掩惊愕,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祝练说:“我目睹了你与祝莲□□,十分兴奋,但兴奋中又莫名的焦躁......”祝练抚摸自己的心口,神色吃惊,直言不讳道,“心好像变成活物,一下一下地跳动,从未有过的感受。”
“起初我以为是他给我下了蛊毒,他说没有,真的很奇怪。”
作为过来人,祝荷听得祝练的话,脑子嗡嗡响,她不愿自作多情,可这听起来着实像告白。
祝荷悄悄后撤步:“你全看到了?”
“嗯。”看不到他的脸,不过从他一如既往的语气里可知他并没有常人的害羞。
祝荷神色变化,一句艹差点脱口而出,天杀的,这个偷窥狂,他知不知道羞耻啊。
祝练一步步上前,轻声询问道:“祝姑娘,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么?”
他确实不知道羞耻,祝荷想。但她明白啊,羞耻。
“其实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心就跳得好快,为什么啊?”祝练像是遇到难题的小孩,天真而苦恼。
祝荷又后退,直至后背撞到树干方才止步。
对于祝练模糊而危险的感情,祝荷莫名的紧张,她一点儿也不愿招惹祝练,亦不要他的喜欢。
也许不是喜欢,是她想多了,总之得摆脱。
祝荷斩钉截铁道:“祝公子,是你病了。”
“病了?”祝练仰首。
祝练迷茫道:“真的吗?可我已经许久未曾生病了。”
“祝公子,你是人,只要是人,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会患病的。”祝荷说。
听言,祝练笑了,歪着脑袋道:“祝姑娘,你说我是人?”
“对啊。”祝荷尽可能附和道。
祝练仰头一笑:“你说得在理。”
“那我请求姑娘给我治病行吗?”祝练的目光直勾勾掠过祝荷的嘴唇。
祝荷汗毛竖立,拒绝道:“恕我无能,祝公子,我并非大夫,无法帮你,你该去找正经大夫。”
“我知道了,不过祝姑娘,现在你很危险,目前也只有我能保护你了,祝莲把你许给我了。”
“你所言何意?”祝荷微不可察皱眉。
“祝莲把你送给我了。”
“送?”祝莲什么意思?竟然将她送给祝练?他以为自己是谁,竟主宰起她的去留。
祝练和祝莲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生气了?”
“我只是不喜欢跟被人当做物件,我是人。”
“祝姑娘说得对,姑娘放心,我绝对将姑娘当做人,我会保护你的,所以姑娘跟我走吧。”
“多谢公子好意,我可以保护好自己,我该走了。”
“祝姑娘不愿跟我走?”祝练笑道。
祝荷心中冒出一股凉意,咬了咬牙,说道:“请祝公子谅解,我尚且有事,实在不能和公子走,公子先前救我,我感恩不尽,为报答公子,我完成公子嘱咐的事情,请公子勿要强求,放我离去。”
气氛突兀安静。
祝练注视祝荷,好半晌后他扬起一个笑,思量:“那我们再玩一把游戏,若祝姑娘再被我找到,就自愿与我回去可好?”
“不要。”
敢情他这是要玩猫追老鼠的游戏,祝荷尚有自知之明,哪里逃得过他的掌心。
祝练垂眸,缓缓道:“哦,好吧,既然姑娘不愿,我也不勉强。”
祝荷松了口气:“祝公子告辞。”
说罢,祝荷转身离开,接着没过多久她就发现祝练跟踪她,与其说是她发现,不如说是祝练刻意让她知道。
面对祝荷的询问,祝练笑嘻嘻道:“我愿意跟着姑娘。”
祝荷:“......”
思前想后,祝荷照旧要回京城。
回京城之前得做些准备。
祝荷选择在桃花镇落脚安顿。
彼时新年至,万家灯火璀璨,积雪逐渐消融,春天正在步步逼近。
祝荷没闲工夫庆祝新年的到来,忙着用手头上的钱去赌坊赌钱,不声不响赢够钱就去买了易容的材料——她看中当地一个富家公子,准备从他手里骗钱买假路引。
见祝荷将自己易容成美人,祝练万分不理解。
祝荷:“我自有我的做法。”
祝练不喜在日光中走动,大多数时间要么在客栈待着,要么不知在哪里潜藏,神出鬼没,祝荷还注意到祝练不喜与人接触,她心头道好,曾看中时机跑路,然而每回皆被祝练找到。
他问她为什么跑。
祝荷告诉他她只是去买点东西,熟悉周围环境和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