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夜中安眠，有人在夜中失眠。
宋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大半夜依旧毫无睡意，起床去酒柜中拿了一瓶红酒，一瓶见底，呵出的酒气，幻化出她的身影。
他到今天才发现她美丽得不可一世……
他不低头她就这么狠绝，她最爱的还是自己吧。

第40章 再做一次

何葳蕤在家闲散了几天， 早晨陪父亲去公园练会儿毛笔字， 吃完饭后父母去上班， 她就沏杯茶窝在自己房间的懒人沙发里补影视剧，中午父母不回家，她就给自己煮碗面， 午休过后或是继续补剧或是看会儿闲书，估摸着父母的下班时间做好晚饭， 饭后又是一杯茶， 饮至无味便入睡。每天过得悠闲自在， 权似无心事，但何妈妈知道女儿越是这般不动声色， 越是有问题。
“明天回b市？”何妈妈切了一盘水果，端去给女儿。
“嗯。”何葳蕤暂停了视频，摘下耳机笑道，“回去辞个职， 换家单位。”
“你和那个小伙子分手了吧。”何妈妈叹了口气，肯定道。
“您真是火眼金睛……”何葳蕤低头笑了笑，复又看向母亲，“他没有犯错， 是我想分手。”
何妈妈笑了：“我看他也不像会犯什么原则性错误的人。”
“说实话， 当初我见到他，心里是一百一千个满意。可我也带着一千一万个担心， 既担心自己看走了眼，又担心他得到的太容易会不珍惜你， 还担心他家庭不接受你，更担心他太出色容易沾惹桃花。我故意作出那样强势无礼，除了想试探他有几分真心，还是希望你们能因为一些‘阻碍’感情更加深厚牢固。”
“你心里还有他，我看得出来。”何妈妈坐在懒人沙发旁边的矮凳上，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两人之间难免磕磕绊绊，你自己好好想想他值不值得珍惜，别让自己后悔。”
说完何妈妈站起来离开房间。
何葳蕤把腿上的平板电脑放到一边，站起来从书柜上拿起下午看了一小半的闲书，摩挲着封皮心里忍不住又难过起来。
宋屿很好很好，值得她一生珍之重之。
可她不愿扔掉尊严和脸皮，她或许比不得宋屹尊贵，但这一身骨气是她最值钱的东西，如果丢了这东西便是自轻自贱，不说他宋屹瞧不起，连她也要替自己感到羞耻，没准儿还要惹宋屿遭到嘲笑——看看，这便是宋屿的女人，有两分姿色却没有半点儿本事，啧啧，也不知道宋屿喜欢她什么，眼光真不怎么样。
或许再意味不明地加上两句：切，江山代有美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天。
她想向不看好她的那些人证明，向自己证明，她何葳蕤不是只有几分姿色的废物，即便离开宋屿，何葳蕤依旧是何葳蕤，何葳蕤也依旧能够成就何葳蕤。
她放下手中的闲书，叹了口气。
次日何葳蕤没再陪着父亲去公园练字，早饭后把行李收拾好，准备出门的时候才发现父亲没去上班。
“我送你去车站。”何爸爸拿过女儿的行李箱。
“您请假了？”
“嗯。”何爸爸提着行李箱往楼下走去，“请了半天。”
等父女二人到了车站，距发车还有四十分钟。
“人生在世，做自己喜欢的事吧。”何爸爸把手中的行李箱递给女儿，笑了笑，“就这么一辈子，总不能让自己后悔。”
何葳蕤愣了一下，然后忽然笑了，重重地点点头，从父亲手中接过行李箱拉杆走向候车室外的检票处，眼泪像困兽在眼眶围成的牢笼里打转，她憋了好一会儿才把它们憋回去，可她转头看到父亲依旧站在原地望着她时，眼眶瞬间无力抵抗。
仿佛又回到了高考后填报志愿那天，父亲紧皱眉头抽着烟：“你学这个专业有什么用？有什么意义？”
何葳蕤昂着头：“我喜欢，我想做编剧，这就是意义！”
“光现在嘴上说喜欢顶什么用，我年轻的时候还喜欢巩俐呢，不照样和你妈结婚了。”何爸爸把烟蒂暗灭在烟灰缸里，“你从小作文就没满分过，你确定你有那个天分吃那碗饭？”
“那你怎么知道老天爷赏没赏我那碗饭吃？”少女的头昂得更高了。
青春年少时的那一分不知天高地厚，幸而还在。
何葳蕤和父母说是辞职跳槽，实际上她辞职是真，说跳槽是不想父母担心。至于之后到底要如何，她还没打算好。也许学董晓云，开始全职写小说，也许继续写影视剧本，向影视公司投稿。
自从何葳蕤突然向宋屿提出分手，他就一直没有主动联系过她，开始两三天是生气，也是憋着一股气等着她主动来给自己道歉。设想的很好，但是等了两三天，对方都没有任何反应之后，他就有点慌了，便想着只要她只要主动给他发条微信，他就当之前的事情没发生过，然而又过了两天对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他彻底慌了。
他们相识时间太短，相恋得太容易，又未曾经历过什么坎坷，之间关系实似精美的玻璃器皿，如果不小心护着，碎了便碎了。
一别经年物是人非这种事，又不罕见。
宋屿很害怕和何葳蕤沦落到那个地步。
凌晨三点半宋屿再次从梦中惊醒过来，一秒钟都忍不下去，立刻打给何葳蕤：“葳蕤，你在哪儿？”
“宋屿？”何葳蕤迷迷糊糊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睡意。
“葳蕤，你在哪儿？”他又急切地问了一遍。
何葳蕤略微清醒了一些，轻叹道：“有什么事吗？”
“葳蕤，你在哪儿？”宋屿依旧固执地问道。
她又叹了口气，无奈地报出自己所在的快捷酒店地址。
十分钟后，宋屿一见到何葳蕤便紧紧抱住呢喃道，“我错了，对不起”，语气很轻，姿态很低。
“以后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我永远支持你，绝对不会再干涉你。”宋屿继续轻声道，“我不想和你分手。”
“不是你的错。”何葳蕤叹了口气，“宋屿，除了你哥，难道你没有发现你的朋友你的父母都不看好我们么？”
“也许我们这次不分开以后也会分开……”
宋屿打断道：“那是以后的事。”
“我不想等到感情消磨殆尽的时候……”
宋屿再次打断道：“也许我们不会有那个时候。”即使真有那么一天，他愿意和她做一对怨偶。
何葳蕤沉默了片刻：“宋屿，你肯不肯等我三年。”
“为什么要等你三年，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宋屿的语气里带着些委屈。
何葳蕤想了想：“如果你能让你哥哥改变对我的态度。”
“这么说，你还是要和我分手？”宋屿放开何葳蕤，静静看着她的眼睛。
她瞬间哽住，低下头沉默不语。
良久之后，宋屿开口，声音沙哑酸涩：“那要不要……最后再做一次？”
何葳蕤惊讶地抬起头：“什么？”
宋屿右手捧着她的脸，低头吻上她的嘴，一边轻啄一边单手解着自己的衬衫扣子低声道：“就算分手也总要来一场分手。炮。”
她忽然就泪如雨下。

第41章 光之所在

欲因情起， 也因情灭。
宋屿是个心理健康精神正常的男人， 不是活在电视剧里的神经病霸总二代喜欢玩什么强取豪夺， 不可能亲到心爱女孩儿一脸咸涩的泪水还兴致高昂，他看着哭得一塌糊涂的何葳蕤轻叹了口气，一边给她擦着眼泪一边哄道：“是我不好， 都是我不好，乖， 别哭了好不好？”
何葳蕤也想停下来， 可是他越温柔地哄她， 她就越停不下来。
他怎么会不好，他样样都好。可就是因为他样样都好， 她才这样难过。他的朋友们对她态度一般不看好她，她理解，所有人都是希望自己亲近的人能拥有优秀的恋人幸福的人生，而她的确普通和他不匹配；他的父母对她不置可否， 她也理解，站在对方的角度看来她毕竟和宋屿相识才两个月，时间这么短如何能确定一个人的品性；至于他哥哥宋屹的态度，她也能揣摩出几分， 大概越是在乎便越是容易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别人， 她不喜欢宋屹，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她没有让宋屹放下成见的资本。
她和宋屿青春年少时未曾有过羁绊， 也未曾有过刻骨铭心的经历，她的人生不曾黑暗， 他也不曾做她的光，没有任何经典言情小说桥段中令人信服的命中注定，她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好运气。
可这一身好运用尽了呢？
她害怕宋屿对她情义渐尽，她害怕被他抛弃，她害怕有朝一日恨他入骨，她害怕和他两败俱伤，种种难以启齿的惶惑纠缠在一起，连着她不值一提的自尊和骄傲，堵在她的心口，说不出来咽不下去。
她心里明白这个结，解不开他们便没办法继续好好走下去。
何葳蕤在宋屿怀里哭着哭着渐渐睡了过去，宋屿抱着她躺在床上，望着她安静乖巧的睡颜心中酸软无比，他感受得到她心底的忧愁，但是他不知道她在忧愁些什么，让她这样难过又难以言说，这是他做得不好，没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凌晨四点的夜色渐淡，宋屿困意渐浓，他紧了紧胳膊，蹭了蹭怀中恋人柔嫩的脸颊，抱着她渐渐睡去。
第二天早上九点多，何葳蕤醒过来看到枕边年轻男人精致的眉眼，不禁愣住了，等到她回想起半夜发生的事情，表情不自然地扭曲了一下，然后轻手轻脚从被子里钻出来，小心翼翼地换好衣服，提着鞋踮着脚往门口走。
“葳蕤，去做什么？”宋屿从背后抱住她，声音带还着些许困倦。
何葳蕤轻咳了一声：“去买早餐。”
“我和你一起去。”宋屿话是这么说，但搂着她腰的手臂却不放开。
“那你先放开我，让我去洗漱。”何葳蕤拍了拍他的手背。
宋屿松开她，跟她走进卫生间，双手插在裤兜里懒洋洋地靠在玻璃门边，看着她洗漱。
明亮的镜子里照映出身后年轻男人修长的身形和出众的样貌，即使身上的衬衫不太平整，也没有为他的风姿打折扣。
宋屿发现何葳蕤看他，便冲镜子里的她笑了笑，一瞬间两人的眼神在镜中交汇，何葳蕤心口像被烫了一下，她急忙低下头继续卖力刷牙。
宋屿走到她身边拿起洗漱台上的一次性牙刷撕开包装，把她用剩下的小管牙膏挤在牙刷上，和她并排站着默默刷起了牙。何葳蕤大概被他的若无其事影响到了，满心的尴尬之感慢慢平复下来，或者确切一点，她现在开始抱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在他面前像个傻子似的哭也哭过了，矫情也矫情过了，人也已经丢完了，再遮遮掩掩当作没发生那根本不可能。
她漱干净口腔里的泡沫，做了个深呼吸，转头看向身边的宋屿：“宋屿，我……”
“早餐你想吃什么？”宋屿笑着打断她的话，“等会儿直接退房间还是吃完早餐回来再退房间？”
“宋屿你先听我说。”何葳蕤扶着他的手臂认真道，“你知道我很喜欢你，我很想和你一直生活下去，但是我现在有了心结，就像人生病如果不去治病会病得越来越严重，我需要一段时间去解开这个心结。”
“我知道，是我不好，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你给我时间，我会让你满意。”宋屿抬起手，爱怜地轻抚着她的发丝。
何葳蕤笑着摇摇头：“不，你不知道。有些安全感不是靠爱人给予的，是需要靠自己才能给自己。而我的心结，或者说我所缺失的那份安全感是我自己没能给自己的那部分，之前我曾暗自怨过你不懂我的心中的所思所想，可是你是宋屿，又不是何葳蕤，怎么可能完完全全了解何葳蕤理解何葳蕤呢？”
“这些天我想过如果我离开你，我会变成什么样子，还能不能幸福地生活下去？如果我因你一生好运用尽，我还能不能依旧心怀希望开心地生活下去？”何葳蕤低下头轻轻握住宋屿的手，“如果我连让自己幸福开心的能力都没有，如果我余生的幸福、快乐和希望都要靠你赠予，我又谈何让你幸福开心呢……”
我也想成为一个出色的女人，我也想成为你生命中的光之所在。
想让你看到闪闪发光的我，想让所有人因为我而赞美你。
想要让你因为我感到骄傲，我心爱的恋人。
宋屿的心如同烈日下的黑巧克力，已经融化得一塌糊涂，既香甜又苦涩，他抱住她低声轻叹道：“只要你让我在你身边，我就很幸福了。”
“可是你太耀眼，在你身边想要证明自己很难。”何葳蕤闷声道，“总要让我试一试，果真不是恒星，我会乖乖回到你身边，做一颗会反光的行星。所以宋屿，等我三年好不好。”
“三年太久了，如果三年后你不爱我了怎么办？”宋屿声音涩然。
“怎么会，要担心也是该我担心……”何葳蕤低声笑道，“你可是有一等星光辉的男人。”
“天空中的一等星可不止一颗。”
何葳蕤想了想，念出两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诗：“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身。”
宋屿听后不禁低头吻上她的耳畔：“好，我给你三年自由。”
很快何葳蕤辞了职，也把自己的东西从宋屿的公寓搬了出来，正准备南下投奔董晓云时，接到了游戏好友“念念不忘”的面基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