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加清了清嗓子，确保每个人都能听见她的声音，“今日加餐，我的私人食谱。如果有想尝试的，请举起右手。”
　　一时间，众人全都呆住了。
　　几个呼吸过后，所有罪民全都像饿狼似的扔掉工具，高举右手！
　　贝亚特拼命伸直脊背，眼睛被阳光下的女巫小姐晃的酸酸的。
　　“又是女巫小姐……”
　　之前指出维加质疑魔法的中年男人佝偻着站到贝亚特身边，鼻尖环绕着许久没有闻见过的香味。
　　“怎么会是位女巫呢？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女巫？”中年男人头发上、袖口里还粘着泥土，他喃喃自语，眼睛却忍不住往两口大锅上瞟。
　　“好啦！”维加拍拍手，安抚下高涨的情绪，“如果想吃，请跟随尤安先生去洗澡。先把自己洗干净的人，可以多得到一碗汤哦！”
　　尤安回头看她。
　　“帮帮我吧？好吗？他们这样没办法吃饭，更没办法进厨房的。”维加朝身边人眨眨眼睛，“就带他们去那条河，带上软肥皂——不需要担心，我会填满库存的。他们也不会逃跑，至少吃饱了才有可能想到逃的事，对吗？”
　　维加说的没错，农场现在只剩下9名罪民，个个都瘦的和麦秸秆一样细，风一吹就能吹倒，连蜈蚣的腿都比这些人的腿肥。
　　这样的人，就算让他跑，又能跑出去多远呢？
　　再说了，每天两顿黑面包+浑水，当一锅美味的馅饼摆在他面前，这种时候他还会跑吗？
　　“我怎么会反驳您的意见？”尤安看着女巫小姐的眼睛，“我带几个人一起去。”
　　于是太阳正当时，罪民们第一次放下手里的活儿，像一群刚破壳的小鸭子，瑟缩着跟在士兵们身后一起离开农场。
　　士兵对此也感到新奇。
　　他们将人全部赶进河，然后看着河水变成黑色。
　　“……”
　　有人洗着洗着就哭了，那一声悲鸣感染了很多人。最后，所有罪民都哭了。
　　他们这一洗，足足洗了一整个魔法时。
　　好在秋季白天，温度并不低，有阳光包裹。
　　等他们回来时，汤居然也还残存着些许暖意。
　　维加给每个人都打了一碗汤，洗的最快的三个人则得到了两碗。
　　布尔韦尔还躺在床上呻吟，霍根吃的太撑已经睡着了。
　　天穹之上，碧空如洗，阳光如同盛放的雏菊，耀眼，温暖，让人愿永远沉溺其中。
　　阿斯提亚站在角落里，沉默地注视着罪民们一个个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的模样。
　　女巫就站在他们中间，嘴角始终弯翘着。
　　没有嫌恶，没有鄙夷，更没有高高在上。
　　眉眼之间居然是真心实意的愉悦。
　　高耸的树木在女巫身后摇曳生姿，白色的飞鸟在她头顶划出漂亮的弧线。
　　阿斯提亚从未见过这样的巫师，也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巫师。
　　脑海里回想起昆哥哥曾说的话——“女巫小姐冒死救过我们。”
　　难道女巫……真的是真心实意的愿意拯救平民？
　　阿斯提亚感觉自己应该是恨的，可这幅场景却像地震后的裂缝一样留在她脑海里，很久很久，无法忘怀。
　　“好了各位，”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女巫将舔碗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回来，“我这里还剩一大锅馅饼，每人一块。如果你们在今日晚餐前清扫干净窝棚，并用木料加盖一下，那么最先做好的人就可以多拿到半块，怎么样？有没有人想试试？”
　　不是维加不想给两整块，实在是这些人之前饿狠了。
　　如果一顿吃的太饱，会把肠胃撑坏，只能慢慢来。
　　听见这话，大家又疯了。
　　馅饼！居然还可以吃到馅饼！
　　为了多吃到半块馅饼，罪民们和失了智一样冲进森林。
　　那模样，不像是去砍树的，倒像是去灭绝树的。
　　两个魔法时过去，木料就堆满了仓库。
　　清扫并加盖窝棚的事更加简单。
　　他们把原来的赃污全部铲走，用干净的泥土重新盖住地面，最上面在覆上一层稻草和干净的草藤当垫子。
　　之前的窝棚也被扩建成了长条形状的简易木屋，说是木屋，其实也只有三面墙，还到处漏风。
　　没办法，一天的时间实在太仓促了。等以后可以慢慢修缮，至少架子搭出来了，也没有了让人头晕的味道。
　　维加还是给干活儿最多最快的三个人多分了半块馅饼。
　　馅饼已经凉了，可每个人都吃的无比珍重。
　　他们用舌尖慢慢将饼皮磨碎，用牙齿细细撕嚼着被热油浸透的蔬菜。
　　嘴巴里全是幸福的味道，脑袋里仿佛放了场烟花。
　　烟花中央，是女巫小姐的脸。
　　尤安和维加详细说明了每个罪民所犯的罪，维加被那个指出她无信仰的中年男人吸引了。
　　“那人叫所罗门·拉贝拉，是一名异教徒，因书写反抗神主的言论被判处有罪。”
　　“异教徒？”维加微微惊讶，“这可是很重的罪责。他居然没有被判处绞刑？还可以允许劳作？”
　　“他的侄子是一名平民出身的巫师，”尤安默了一瞬才说，“事情发生时他的侄子刚刚从魔法大学毕业，为他东奔西跑了很久。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当天他就会被绞死。”
　　“他是异教徒，”维加好奇地追问，那他崇尚的是什么神？”
　　“他不崇尚任何神，”尤安垂眸，“他认为神并不存在。”
　　想起了所罗门之前颇具深意的言论，维加真的惊了，“他之前是做什么的？”
　　尤安说，“清洁工，他是一所魔法学校图书楼的清洁工。”
　　维加久久没有言语，身处魔法大学图书楼，面对着全都是宣扬魔法与神主理论的书籍，居然还能培养出个不信神的异教徒？
　　不得不说，从某方面来讲，这位所罗门也是个人才啊。
　　罪民们很快吃完，排着队去洗碗。
　　农场里有两口水井，一口经常被清理，只属于霍根一个人，偶尔布尔韦尔也会去偷喝。另一口没什么人管，经常落进去叶子或灰尘，这口井属于除霍根以外的所有人。
　　等所有人都收拾好了，维加才说出厨房需要帮手的事。
　　这一整天她都在观察，最后挑选了贝亚特、所罗门和另一个名叫山姆·皮特曼的先生。
　　山姆有一张圆圆的脸，因为太过沧桑看不出年纪。他很拼命，是当天砍树砍的最多的人，也是加盖窝棚加盖的最快的。
　　听尤安说，山姆之前是个工匠，罪名是行骗。他会手工制作一些小摆件，做旧后当成古董卖给人傻钱多的贵族子嗣。
　　还会利用特殊颜粉处理普通的矿石，当成稀有魔力矿石卖给利欲熏心的大商人。
　　最重要的是，山姆从不坑骗穷困的人。相反，他还将自己的技艺教授给吃不上饭的可怜孩子，然后把孩子们放到大城市中心地段去。
　　维加通过观察确认，这是个很会审时度势的人。
　　女巫很少和周围的士兵们闲聊，所以山姆也不凑上来套近乎。他似乎看出女巫想要寻找某种特性的人，所以拼了命去表现。
　　这点从他砍下的树木都堆在维加脚下，而不是堆在距离大门最近的地方就能看出来了。
　　即便饿成那样，他也依旧要多走一段路程，把“成绩”摆在决定者面前。
　　没想到一个小小农场，还卧虎藏龙的。
　　人选定下来后，维加便拟定了三人的工作时间和要求。
　　农场原本每天两顿饭，现在经由女巫敲定，改成了一日三餐。
　　又是一阵冲破天际的欢呼。
　　有的士兵甚至将帽子也一齐扔上天空。
　　而三人原本田地里的工作，则安排给了别的人。
　　给大公爵上交的作物又运走了很多，大量的田地都慢慢空出来了。闲下来的罪民有愿意帮忙的，可以额外获得一份“加餐”。
　　维加想的很明白，这只是暂时的。
　　等到她彻底解决霍根后，就要用真正的工资来买罪民们的劳动力。
　　她不想称呼这群人为”罪民”，这只是一群可怜的人。
　　最后，女巫敲定了“清洗规定”。
　　“由于厨房的重要性，为了明年这个时候农场不变成空城，所以接下来的每一天，农场里的各位都要洗手洗脸，一天两次；每个魔法周都必须保证洗一次干净的澡，必须用软肥皂。尤其是厨房工作的各位，每次进厨房必须洗手。”
　　大家对此毫无异义。
　　昆悄悄靠向堂兄，“哥哥，我怎么觉得女巫小姐才是农场真正的负责人呢？你瞧她，多厉害啊！大家都很乐意听她的话！我也乐意！”
　　尤安的视线长久停留在那道挺直的身影上，他的女巫小姐从不弯下脊背。
　　如果这样的人都不配带领他们前行，那什么样的人才配？
　　午餐是鱼汤加面片。
　　鱼是从河里捞上来的，十来条小白鱼肥嫩嫩的。清理干净后用油煎至两面金黄，之后加入爆炒过的洋葱蘑菇丁，加水煮开。
　　用盐和罗勒叶调味，等炖的差不多了，扔进混合面粉擀出来的面皮。
　　出锅前撒一把小葱。
　　香味横飘进森林，乌鸦们“呱呱”盘旋在农场上空，久久不愿离去。
　　味道太香，还能吃饱。不少罪民都捧着碗惶惶然，生怕这是人生中的最后一顿。
　　直至女巫不停确认“以后还有，每天都会有”时，这些可怜人才真正从恐惧的状态中走出来。
　　他们不停地给女巫小姐磕头，最后维加不得不躲回牢房才避免罪民们额头被磕烂的结局。
　　晚餐吃的是中午剩下的。
　　没办法，厨房三人组已经许久没有像个人似的工作了，他们一开始畏畏缩缩略显怯懦，需要时间适应。
　　为了让他们更加快速上手，也为了自己的肚子，维加赶制出了一份食谱，材料全都是农场里拥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