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裴荣和不远处的云望等人,“都也只剩一半而已,有的甚至不足。我们这样的一批人,神域恢复后,没有给我们时间修炼,如今更是容不得我们拖延下去。一旦真被玉宗主说对了,裴檀意将我神域的本源之力吸纳了的话,除了魔主,怕是无人能与他抗衡,更遑论,还有太乙那七位厉害的老祖宗,哪怕离开汉水,没有魔域相助,我们也孤掌难鸣。”
温别宴吸气,想摔传讯牌,咬牙说:“若不是卫轻蓝,何至于将我神域逼到这份上?万年前,他发疯一般率领魔将魔兵与我神域同归于尽,如今可倒好,他魔域比我神域,早恢复些日子,汉水的阴邪大阵炼化的阴邪之力,又被他吸收恢复修为了,我们神主,与他纠缠一场,得到了什么?万年前的陨落,如今怀里揣了一个,却为救他,神力全无。什么混账东西,如今竟然反过来,还要我们依靠他?”
虞云苏沉默片刻,说:“万年前,也怪不得他,是我神域出手,要杀他,断神主情劫。”
温别宴也沉默了下来。
万年前的事儿,孰对孰错,若分辨个明白的话,是神域有错在先,他们瞒着神主,对在苦山的魔主下了诛杀令。他没死,九死一生回到魔域,陨落了十大长老,救回他的命后,他便发疯了,要拉着神主同归于尽。
而神主,她因逃避爱上的人是魔主的事实,咬牙断情闭关,本想着,假死断情,也就罢了。却在闭关期间,被他们蒙在鼓里,对魔主下杀手,置之死地,谁能想到,这是祸端伊始。
所以,神魔大战,那一场天地浩劫下,神域险些没能复苏,魔域复苏后,神主险些放弃神域,不想归位,他们都得受着。
如今,他们还能行差就错吗?
有裴檀意这个拿人命如草芥的人处处狠辣筹谋下,他们还敢自诩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自命不凡地笃定仅凭他们,能保护好神主吗?
不能!
温别宴清楚,若是裴檀意果真吸取了神族的本源之力的话,他不能,神域目前归位的这些人,也不能。
玉无尘没了耐心,开始骂人,“温别宴,你少装死,我这个师兄,你看来是真不看在眼里了,算我眼盲心瞎,自作多情,那些年在你身上耗费的心血心思,都枉费喂狗了。”
温别宴无奈,闭了闭眼,再睁开,已做出决定,用他一直没扔的仙门传讯牌,敲出几个字,“人界镐京,东宫。”
玉无尘得了这几个字,也顾不得骂他了,讶异,“她又去镐京东宫做什么?”
“钟余元在,我们都去找钟余元,他既然在镐京,恐怕是奉了裴檀意之命,也许对太子不利,也许又有别的恶毒谋划。我们要先将他拿下拷问。”
玉无尘问:“太乙的灵脉,她没能找到吸收?”
温别宴也不怕告知他,到了这个地步,瞒着反而不利,“那是我神族的本源之力,神主陨落后,天河破开,一分为二,一落于女几山,二被太乙所得,藏匿起来。神主吸纳了其一,还剩其二,才能合二为一。我神域也是因为缺失了本源之力,神主神力在归位时又耗尽,开启不了通神台,所以,哪怕如今神域复苏了,玄天境也没那么大的能量,将人都尽快召唤回神域,这也是我神域如今人少处处被掣肘的原因。”
玉无尘懂了,“行,我们也去镐京。”
他丢出一句话,“你先别告诉小丫头,免得她也任性,不去了。如今不是任性的时候。”
温别宴顿了顿,回他,“我会如实告知神主,她从没任性过。”
玉无尘闻言啧了一声,还要再说什么,温别宴已掐断了传讯牌。
他不满地扭头跟卫轻蓝说:“你都听到了?他还好意思说神主不任性。从小到大,她最是任性。跟温别宴一个德性,不愧是神域出来的人,一个神主,一个神使,同出一源。”
卫轻蓝指挥阴阳影,改路前往人界镐京,同时传讯给闻宿白,让他们不必回魔域了,人界镐京,大约有一场硬仗要打,让他们在汉水善后完,也赶往镐京。
闻宿白回的很快,应是。
卫轻蓝这才回答玉无尘的话,“身为神主的她,的确不会任性。”
若是任性,她就不会明知道破了渔水下的大阵救他,她会在刚恢复神力后,便要耗费得神力尽失,但她还是做了。也不会在收到人界汉水有裴檀意设的阵法残害百姓时,她自知神域无法独自破阵,而找上魔域相助,两方联手。
她虽然大概不想见到他,但若是迫于形势,她也还是会见的。
第667章 未来我不准许
温别宴将去镐京的消息透露给玉无尘后,传讯告知江离声。
他将玉无尘的话,悉数复述给江离声听,说完后,无奈道:“迫于形势,我们神域,如今的确得与魔域结盟,尊上若是不想见魔主,届时想个避而不见的法子吧!”
江离声低头瞅着传讯牌,眸光凝了凝,很快散开,说了句,“也没什么一定要避的。”
刚回到神域时,她脑子不清,无数画面,冲击的她头痛不已,心里只有一个与他两清再也不见的想法,但曲池乔看出她身怀喜脉,人界汉水炼魂阵之事又突如其来,一下子打破了这种想法,如今冷静下来细想,她怕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与他再不相往来。
无论是腹中这个孩子,还是如今迫于形势,神魔两界必须联手。
席季礼见她神色不明,走过来问:“尊上,谁的传讯?”
江离声抬头,看着他说:“神使。”
席季礼看着她的眉眼,“是什么棘手之事吗?牵动了您的心神。”
江离声捏着传讯牌,盯着席季礼看了片刻,忽然说:“当年,背着我暗中对他置之死地,是你的主意吧?”
席季礼顿住。
江离声又说:“你带了多少人,绞杀他?”
席季礼脸色发僵,半晌后,垂着眼睫,轻声说:“您要跟我秋后算账吗?”
“不是君子所为。”江离声站的累了,缓缓坐下,语气轻缓平淡,没有秋后算账的打算,但也没有轻轻放过的风轻云淡,只是如实说:“我神域之人,即便要打要杀,也该光明正大,不该做背地里的鼠蚁小人。”
席季礼脸色瞬间白了,他猛地抬起头,看着江离声,“神魔两界,宿世仇怨,魔域之人数十万年来,为了杀您,无所不用其极,轮到我们神域,为何不行?您说我是鼠蚁之辈,是因为,您喜爱魔主,至今仍觉得,错都在我吗?”
江离声摇头,“没有说错都在你,只是你不该利用我与他的感情杀他。”
席季礼眼底的湖光镜面寸寸碎裂,轻声说:“他幻化仙门中人勾引神主,致使神主情劫难渡,折损修为,闭关疗伤,我不该杀他吗?”
江离声反问他,“难道我就没有?我也幻化成了仙门中人,也在得知他的身份后,隐瞒了他假死脱身。”
席季礼看着她,“当初,若换做魔域中人先一步得到消息,他们也会做出如我一样的决定。如我带着人诛杀魔主一样,诛杀神主您。”
江离声沉默,“这我相信。”
“所以呢?您既然相信,还从心底怪我鼠蚁之辈行事不光明磊落?”席季礼盯着问。
江离声气笑,“我说这些话,你是只捡这四个字听是吗?”
席季礼单膝跪在江离声面前,俊秀的脸,黯然受伤破碎之感浓烈,他微仰着头,看着江离声,“您该知道,万年前,我就喜欢您,万年后,拜入清虚山见到您的那一刻,我又喜欢上了您。您的眼里,无论什么时候,都只会看到他,万年前为了他,您在最后关头,不护着自己,却还为他挡下了我的剑,万年后,为了他,还要与我割袍断义。如今您说这些话,是想告诉我什么?是想告诉我,我永远没机会了,是吗?”
江离声伸手拽他,“你起来。”
席季礼跪着不动,“哪怕万年前,因他引发天地浩劫,哪怕您经历无数波折,才回归神域,哪怕他成魔后诸多钳制对不起您,您也能包容他,还会与他纠缠不休。”
江离声拽不动他,索性撤手,“我是想告诉你,不要让万年前的事情重演,不要替我做主。你该知道,我数次救他,都不容易,几番拼死,才让他活着。”
席季礼闻言身上的破碎感又重了一层,紧紧抿着唇。
曲池乔就坐在不远处,看的清楚,几乎都不忍看。
江离声冷静道:“神魔两界,从此以后,是如何走向,我说不准。我与他,以后会如何,我也说不准。但唯有一点,你不要再对他动手,你陪在我身边十数万年,但却没让我知情懂情,而他只在苦山,与我相处千年,却让我知情懂情。所以,我今日所言,明确告诉你,你也不要委屈,过去的,我不会秋后算账,未来的,我不准许。”
“否则呢?”席季礼低声问。
“否则,你调离我身边。”江离声目光清然,“我换个神侍。”
席季礼静静地坐在地上,“哪怕你们是一神一魔,哪怕我才是那个最合适您的人,都不行吗?”
“不行。”江离声摇头,“不要执拗,感情的事,强求不了一点。”
“您刚回归神域那一日,说与他两清的。”席季礼眼眶漫上红色。
“那一日,我头脑晕眩,心思糟乱,不够理智。”江离声看着他,“如今,迫于形势,我们要共同对付裴檀意,不能让他的恶事得逞。总要牵扯,避不开。所以,我不希望,再出现以前,背地下手之事。”
“您这么快就敲打我,是因为刚刚神使传讯,魔主也会去人界镐京吗?”席季礼敏锐地问。
“是。”江离声承认,“神域做不到单打独斗,魔域亦然。太乙、妖族、鬼界三方联手,妖族鬼界万年休养生息,保存实力,太乙万年筹谋,野心勃勃,而神魔两界,刚刚复苏不久,因私怨不合作,难免步万年前覆辙。”
席季礼轻声说:“魔主在人界汉水,吸纳了八十一炼魂阵的邪灵之力,如今已恢复修为。您多虑了,我如今即便想对他动手,也杀不了他,您不必如此敲打警告我。”
江离声扭头看向曲池乔。
曲池乔意会,立即起身,走过来,催动神力,一把将席季礼从地上拽起来,埋怨道:“尊上也没说错你,万年前,是你不厚道,趁人落单,趁虚而入,趁人之危,绞杀魔主。导致他以为是尊上对他下了绞杀令,才将人逼的因情发了疯,做出拉着神魔两界同归于尽之事,如今裴檀意逆天而为,出手狠辣,恶贯满盈,我们两界,是该联起手来对付他。既要联手,你可别再做出当年之事,免得咱们好不容易活过来,又得死,这回再死,可就不见得有机会活过来了,天地不会再给我们一次又一次的机会。”
席季礼被曲池乔拽着站起身,目光却落在江离声面上,“那么,尊上的喜脉,不打算瞒着了吗?”
江离声手指蜷了蜷,一时间没考虑好。
曲池乔赶紧说:“若是瞒着的话,我有法子先掩藏起来,不被魔域的医者探知,但这法子不能长久用,否则损伤尊上灵体。”
江离声点头,“那就先用你的法子。”
第668章 依她
曲池乔催动神力,用术法,掩藏了江离声的喜脉。
席季礼木着脸,坐在一旁看着曲池乔施法。
叶星辞坐在远处,没刻意听三人说话,但因为三人没避着他,声音流入他耳里,他隐约听了个大概,心里十分震惊,想着江师妹有喜了吗?
除了卫师弟,未曾听闻她与别人在一起过。所以,这喜脉是他的?
神主怀了魔主的子嗣?
片刻后,曲池乔收法,江离声受不住,歪在榻上,昏睡了过去。
席季礼忽然起身,走了出去。
叶星辞犹豫片刻,跟了出去。
曲池乔看看江离声,又看看走出去的席季礼,深深地叹了口气。
席季礼立在法宝边沿,向下俯视云层笼罩的山河,周身气息低迷,听到叶星辞的脚步声,他没回头,而是说:“我是不是很可笑?”
叶星辞上前,站在他身侧,没接这话。
论起可笑的人,是他才对。
被宗主欺骗了多年,本以为就他一个亲传弟子,他几乎已经做好了接任太乙宗门的准备,但却发现,他以生人炼魂丹,草菅人命,罪恶滔天,他实在不能苟同,唯有一死了之时,又发现,原来还有一个景言之,得他亲传,他就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而已,枉他多年用心,却是随时被弃的一场笑话。
“我喜欢她很多很多年,陪着她曾经走过无数地方,只有那一年,她偷偷溜了出去,没让我陪着,遇到了化为仙门弟子的卫轻蓝,自此结缘。”席季礼声音很低,低到几不可闻,“的确,她说的对,我有那么多时间,都没能让她懂情懂爱喜欢上我,如今落得一场空,被别人摘了桃子,是我活该。”
叶星辞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道:“看开点儿,人生在世,纵有千般不称意,万般不随心,总要挨过去。你是死过一次的人,还如何看不开?”
“是啊,还如何看不开?”席季礼低喃,“在仙门时,她已放弃我一次了。如今我若依旧看不开,她便要将我调离身边了。”
他扭头问:“卫轻蓝有什么好?”
叶星辞叹气,“喜欢一个人,好与不好,在另一个人眼里,大约都是好的,情爱二字,最没道理。”
自当年大比后,他也喜欢上了那个小姑娘不是吗?但那又如何?注定没结果。
席季礼转回头,继续看下面的山河沧海,“他因为尊上护着,哪怕落到昆仑,依旧神魂不缺,所以,吸食了十万幽冥恶鬼后,便轻易归位,恢复了修为和记忆,回了魔域。但尊上呢?当初为了挡我斩他魔魂的那一剑,硬生生扛了我一剑,又因为护他,护我们,神魂分散各地,如今归位,却神力全无,她的路,因为他,何等艰难,为何就不能与他两清?”
曲池乔缓步走出来,接过这话,“若是爱恨情仇,那么容易两清的话,这世间,就没那么多恩怨纠缠,不死不休了。”
她看着席季礼,“放弃吧!做回你该做的位置,天宽海阔。当年尊上为何偷偷一个人外出,你到如今还不明白吗?其实就是为了躲你。她那时明明可以将你调离身边,但怕太强硬了,你接受不了,她念着你陪她多年,不想伤害你,才冷着你,想让你自己明白,收心退到应退的位置。只是大约她也没想到,化为仙门弟子时,会遇到魔主,并且让她爱上。你何必执拗纠缠,非要得一个结果?永世不见,真是你想要的吗?”
席季礼不答。
曲池乔语重心长,“你别不听劝,好好想想,当年最后关头,尊上除了护魔主,也护了我们,明明,她那时,乍然得知你们暗中绞杀魔主,引发那一场浩劫,应该是十分震怒的,但她还是包容了你,给了你一丝生机,人不能只顾着自己,而不顾别人的恩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