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门旁有个小桌,坐着两个人,负责记录来访宾客的名字和所送礼金数目。
这道门也让谭美华没法轻易溜进喜宴会场。
她时刻盯着这边的动静,伺机而动,只等这两个负责记录礼金的人离开,为了不被服务员赶走,谭美华只好咬牙又点了一盘花生米,一手托着下巴看向喜宴的会场,另一只手往嘴里塞花生米。
她等啊等,终于等到了两位记录员离开,谭美华把盘子里最后几粒花生米吃完,从容不迫站了起来,趁着服务员在收拾没注意她,小跑几步窜进会场。
喜宴临近尾声,有些着急的宾客已经站起来准备走了,也有急着去厕所的,并没人注意到会场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在,谭美华瞄了眼没看到谢庆平,连她姐姐谭艳华也没见到,为了不被人发现异常,她急中生智,找了个客人已经走了大半的饭桌,拉开椅子淡定坐下。
刚一坐下,她扫到饭桌上还没全部吃干净的菜盘,红烧鱼、白菜豆腐炖粉条、手撕鸡、豌豆尖肉丸汤,还有几盘吃干净已经看不出什么菜的菜。
乖乖,这菜色也太丰富了,平原油田果真有钱啊,这都能吃剩下!
谭美华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舌头舔了舔嘴唇,最后还是禁不住诱惑随便找了双看上去算干净的筷子大快朵颐,她婚后的生活还不错,后来丈夫死了回娘家后就没吃过什么好的,由奢入俭难,过得很是难熬。
本想着来投奔姐姐能过上好日子,谁知道姐姐是给人家当阿姨的,一早五点就起了,晚上八九点才回来,带回来的饭菜往往只能随便对付一口。
这桌剩下的宾客看她吃得香,也没想太多,都以为她很喜欢丸子汤,自己那桌吃完了才来他们这桌想再吃点,毕竟谁能想到现在会有人专门溜进来吃剩菜呢?
面善的女人跟她说,“我们这桌孩子多,都没怎么喝丸子汤,你喜欢就多喝点。”
什么葱油拌面,花生米,在肉面前屁都不是!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谭美华对她感激点点头,筷子快速夹了块凉拌猪耳,在嘴里嘎嘣嘎嘣嚼着。
吃完了,宾客陆续退场,女人递给她一个袋子,“要不要盛点剩菜?”
“咱们这桌被你吃得差不多了,来隔壁这桌装吧,看他们都不要剩菜,这些菜还剩这么多,多可惜啊。”
“是啊,浪费可耻。”
谭美华接过袋子,跟着女人来到隔壁的饭桌,毫不客气往袋子里装剩菜,区别是女人还会挑拣,她是掀着盘子全倒进去,嘴甜笑道:“大姐,你人真好。”
女人只想拿些干净,没什么人吃过的菜,但她没想到谭美华行事这般粗俗,不由得怀疑,多看了她几眼,“看你有点面生啊,你家是?”
谭美华这才想起自己溜进来是干嘛来的,勾引谢庆平啊!她没出息净想着多拿点剩菜回去了,急忙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我啊,我是女方家那边的远方亲戚,住在3号地。”
女人听完虽然打消了怀疑,但也不乐意跟她继续倒剩菜了,心里不太高兴,谭美华手太快了,什么都往里倒,本来她那桌剩菜就是因为谭美华都吃了才不得已厚着脸皮到隔壁这桌来倒剩菜,结果倒半天,这桌几乎全进了谭美华的袋子里,她只捞到一盘没多少肉只剩梅菜的梅菜扣肉和半盘手撕鸡。
油田人都要脸面,让她转到第三桌再去倒剩菜,她也没脸,只好草草收场,拎好装着回礼的小竹篮,去找丈夫和孩子。
她一走,谭美华更加放肆装起剩菜来,一个袋子很快就装满了,她满心欢喜,正在系口打包时,谭艳华鬼鬼祟祟找来了,低声骂她,“你干什么呢?来当叫花子啊。”
谭美华解释道:“不是,姐,这菜真的好,不装多浪费。”
谭艳华恨铁不成钢,心里越发觉得这个妹妹离婚后是越活越回去了,原来明明吃穿用度都很讲究的一个人,伸手对着她胳膊使劲拧了一把,“说你眼皮子浅你还不承认,你也不想想这喜宴是谁家办的,等你得手了还差这点剩菜?”
谭美华长得美,但脑子不如姐姐。
谭艳华凑到她耳边,指了指前面正在拼酒的那桌,又说:“我帮你看过了,谢庆平今天喝了点酒,正是得手的好机会,你找准机会快点出手吧。”
谭美华顺着她指的方向再次看到了谢庆平,她心怦怦跳,鼓起勇气点了点头,“好。”
这时她还不忘把自己辛苦整理的剩菜交给谭艳华,叮嘱她:“姐,那你帮我拿着剩菜。”
谭艳华最后帮她理了理发型,把外套脱掉,开口鼓励:“加油啊,我相信你。”
谭美华表情坚定,去找服务员又要了个袋子,随便装了点汤汤水水,朝目标前进。
谢庆平作为物探院的主任,又是谢琼的父亲,赵敏祯的外公,喜宴上,不断有人过来敬酒,有他的下属,也有他曾经带过的学生,其中也不乏一些趁机过来攀关系的,礼貌为先,他无法拒绝,只能喝,因而,一场饭局下来,即使只是抿一小口也喝进去不少酒。
虽然后来在赵惟城的帮助下把酒换成了凉水,到最后,脑袋也嗡嗡的,谢庆平喝了两口茶,感觉人清醒了些,他重新把眼镜戴上,站起身,“我去趟厕所。”
阮国庆看出他有点醉了,急忙扶住他,“谢主任,我扶着你去吧。”
谢庆平还没到醉酒的状态,他对待下属向来宽厚,不想麻烦阮国庆,甩开他的手推脱道:“不用,我能走,厕所不远。”
阮国庆往前送了几步,看他走路一切正常,谢庆平又极力赶他回去,他只好回了座。
国营食堂厕所单独建在外面,要穿过大厅,从后门出去。
谢庆平准确找到了去厕所的路,上完厕所以后又洗了把脸,凉水扑面,他感到整个人瞬间精神不少,甩甩手缓步走出厕所,快走到后门时,忽然从里面窜出一个人,速度太快,他躲闪不及,迎面跟人撞上,只感觉胸前一热,紧接着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混合着各种块状物顺着衬衫流了下来,充斥着一股浓郁的香菜味。
“对不起,你没事吧?”
撞人的自然是已经观察他许久终于逮到机会的谭美华,她慌张扔下已经完成任务的剩菜袋,故作单纯过来查看谢庆平衬衫的情况,借机摸上他的腹部,“哎呀,怎么办?怎么办?这太不好意思了。”
“没事。”
汤汤水水已经顺着衬衫流入了他裤子里面,谢庆平活了这么多年还没碰到过这么尴尬的情况,这叫什么事啊?他身上黏糊糊的,难受得很,又看对方是个年轻女孩,神情尴尬,转身就想离开。
“怎么可能没事,这衬衫和裤子肯定很贵,我赔你。”
一招不成,谭美华手上动作更直接了,愈发卖力撩拨着他,仰头时露出一张含羞带怯的脸,笑容妩媚,手也顺着摸了下去。
这招,谭美华无往不利。
如果说刚才还只是查看衬衫损坏情况,这会儿就是明晃晃的骚扰了,谢庆平大惊,在那双手碰到他裤子时瞬间将人大力推开了,他勃然大怒,“你在干什么?!”
谭美华没想到会被拒绝,猝不及防被推倒,还想过来拉他。
谢庆平顾不得身上汤水的黏腻难受,朝里面大声喊道:“流氓啊,快来抓流氓。”
谭美华无语了,没见过这种男人,一般男人遇到这种事,就算不愿意也不会喊抓流氓吧?她还想着即使勾引不成也能顺利脱身,谁知道谢庆平性格这么呆板。
见势不妙,谭美华爬起来就想跑,刚站起来就被赶来上厕所的于利明抓住了,“流氓,哪里跑!”
满月宴上宾客还未走完,谢庆平的喊声很快引来了其他人注意,不到一分钟,后门就站满了人,看到谭美华清凉的穿着,再一看谢庆平一身的汤水,每个人心里都有了盘算。
阮国庆欲把自己的外套脱下给谢庆平遮一下,谢庆平摇头拒绝,“算了,遮住反而更难堪。”
本来在送客的谢琼和赵惟城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爸。”
一把年纪还遇到这种事,谢庆平也懵了,无奈扶额,“我没事。”
满月宴上发生此等恶劣事件,还涉及到亲家,赵学峰愧疚不已,此时怒不可遏盯着谭美华,看半天也不知道她是谁家的客人,感觉更加可疑了,大声质问道:“你是谁家的人?跟谁一起来的?”
谭美华想找姐姐求救,扫了一眼在人群最后面的谭艳华,谭艳华朝她摇了摇头,谭美华吸了吸鼻子,倔强开口道:“我谁家的客人都不是,怎么了?厕所又不是你们开的,我不能过来上厕所啊?”
人群中有人认出她的脸,惊声喊道:“不对啊,你刚才不是说你是女方家的远方亲戚吗?住在3号地。”
谭美华一看,出声的正是刚才跟她一起倒剩菜的女人。
第32章 宴席
谢琼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转头看向她,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我家的亲戚?”
前后过去还不到一小时,谭美华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淡黄色短裙和黑色浅跟小皮鞋,只是没了件蓝色外套,即使谭美华别过头故意躲开她的打量,女人还是非常确信自己没看错人,语气肯定说道:“是啊,她刚刚跟我坐一桌,我问她跟谁一家的,她说是你的远方亲戚,家住在3号地。”
因为一起倒过剩菜的缘故,她对谭美华印象格外深刻,当然倒剩菜这种不太光彩的事,她就没必要提了。
谢琼极力压抑着怒气,缓缓逼近谭美华,“那就奇怪了,我家根本就没有住在3号地的亲戚朋友,你为什么要说谎?”
“还有,既然你不是我们的亲戚,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喜宴的会场,还跟我们的客人同桌吃饭?”
倒剩菜女人的突然出现,彻底打断了谭美华的计划,这下连她紧急改口说是谢庆平想□□她恐怕也没人信了,因为她已经被坐实了说谎和偷入会场的行径。
谭美华试图从姐姐那里得到一个能立即脱身的答案,可站在人群中的谭艳华依然对她摇了摇头,眼神恳切,谭美华读懂了,她是不想牵扯进来,她也没蠢到这时候把姐姐抖出来,谭艳华是她在平原油田唯一的依靠。
谭美华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回答,“我太饿了,溜进来想找点吃的。”
在场的人显然都无法相信这拙劣的理由,因为她这身穿着,根本不像是吃不起饭的人。
赵学峰青筋直冒,“你叫什么?工作单位在哪里?”
谭美华跌坐在地上,低着头回答不出来,薄薄的丝绸质感的短裙紧贴着她姣好的身材曲线,五月的天,温度不低,她却穿了件长度仅仅只到膝盖的裙子,大咧咧露出皙白的小腿。
明眼人都看出她溜进会场是想干什么,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就在谢庆平来上厕所的几分钟内,偏偏被她撞到,撞到的人还恰巧是一个独身十多年的鳏夫。
谢琼无法容忍有人把这种恶心的主意打到她父亲身上,厉声呵道:“回答我!你故意接近我爸的目的是什么?”
赵惟城已经让人去报警了,他声音冷冽,“就算你不说,警察早晚也能从你嘴里撬出答案,坦白从宽,劝你还是说实话吧。”
谭美华过去用这招从没失手过,自然也没考虑过失败后该怎么处理。
她依稀记得姐姐之前表情得意说过油田的体制跟别处不同,级别跟市局一样,有独立的法院和公安局,谭美华不懂法,只觉得级别更高,那判得肯定也会更重,尤其她现在连在油田的暂住证都没有,一旦被抓起来,那肯定是数罪并罚。
想到这一层,谭美华心里终于开始害怕了,想着与其被警察查出来,不如直接坦白,说不定看在她态度良好的份上,这些人能放她一马。
她又想到,姐姐还在谢琼家当阿姨,怎么说也帮她带了一个多月的宝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算没半点关系,要是谭艳华替她求求情,这事难保不会有转机。
送到公安局,严刑逼供她可受不了。
谭美华脑子转得飞快,终于下定决心全盘托出,“别报警,我全说出来。”
她先站起来抬头望向谭艳华,娇弱喊了声姐。
目光所落之处,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纳闷她喊的是谁,纷纷后退几步,急于撇开关系,大声道:“看什么,不是我啊。”
“也不是我,我们家没这个亲戚。”
“我们也不认识她。”
这个蠢货。
谭艳华大脑一片空白,脸色苍白,身体僵硬,她最害怕的情况还是出现了,谢琼眼刀在众人脸上扫过,在看到谭艳华的瞬间也快步走了过去,她几乎不用思考就立刻猜出谭美华喊的姐姐是谁了,万万没想到最后害父亲陷于这种不利情形的源头出自己,谢琼既后悔又自责,满腔的怒火化作质问:“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花钱是请你来照顾我女儿,不是让你偷偷安排自己的亲妹妹来勾引我爸!”
“你还要脸吗?做这事恶不恶心?还能是个人吗?在我女儿满月宴上搞这种花招。”
谭艳华无法辩解,只能一个劲道歉。
谭美华傻眼了,似是没想到姐姐竟然半分地位都无,一时间手足无措,呆呆站着。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看向谭艳华的眼神也转为了鄙夷唾弃,无比嫌弃。
让自己二十多岁的妹妹去故意勾引快五十的男人本身就够倒胃口了,偏偏这个男人还是雇主的父亲,勾引的场合居然还安排在雇主女儿的满月宴,这简直不是没道德三个字能概括的,这是脸都不要了,心都黑透了。
赵惟城气得牙痒痒,胸腔一起一伏,拼命握住拳头才没动手,“结清工资立刻从我家离开。”
赵学峰和程献英心情同样不平静,赵雪峰紧盯着姐妹俩,呼吸粗重,“无耻!下贱!”
没张翠翠拉着,程献英的巴掌已经落到谭艳华脸上了,一连串怒骂飙了出来。
谢庆平听完就更气愤了,但他是文化人,说不出骂人的话,紧抿着唇。
满月宴这个场合,来的人都是非常亲近的亲戚和朋友,发生这种事,他人看热闹,当事人才懂有多恨,即便他们是受害者,依然无法避免被传出去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赵谢两家在油田都是体面人家,这回真是无妄之灾。
婴儿的哭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谢珺一脸慌张哄着哭得不停的赵敏祯,谢琼回过神,急忙将女儿抱了过来,温柔诱哄着。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已经不能再难看下去了,赵惟城拜托方鹂,“大嫂,你先带小琼进屋,这边我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