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就在这么温暖的一瞬间,她无比苍凉的发现,周轩永远不会爱她到这种程度,他可以不厌其烦地给她穿鞋,但他的眼神永远不会像那位老爷爷一般如此的柔软、宠溺、爱意已经溢出来了。
他可以好好经营生活,因为他已然是她的丈夫。
他可以每天忙着回来照顾她,但工作对他也尤为重要。
她就像是他天平一端的责任,不管另一端是什么,她这边很重,总会彻底的将另一端压下去,但这重量的原由却不是她想要的。
她知道,她愈发贪婪了,想要的越来越多,而周轩却给不了。
不是不给,是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怎么给。
因为……
不爱啊。
杨沧抬头,看着远处榕树顶渐已发黄的树叶,不断地眨着眼睛,压下那在心口层层叠叠翻涌的潮湿。
另一边,周轩又是刚从国安局回来,买了菜早早回到家却见家里没人,刚要打电话听到门开的声音。
周轩担心问:“去哪里了?怎么不喊我接你。”
“我是怀了不是残了,没了你医院都去不了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接过她的医药袋子,“去医院我可以陪你。”
她白了他一眼,“不忙了?”
周轩:“……这几天能闲一些。”
“呵呵。”
周轩瞧她脸色不好,不敢再说什么。
杨沧转身回房,留给他一个冷漠不想搭理的背影。
第二日,一个难得清闲的周六,两人都在家。
一起赖床,一起吃饭,一个看书一个打扫家务,平和如水的时光清晰又温暖。
杨沧看着拿着鸡毛掸子清理桌上灰尘的周轩,突兀道:“我们离婚吧。”
那背影僵了下,回头看她。
“我想离婚了。”
周轩的脸色微僵,“这段时间我是做的不好,但是……”
“被我威胁着结婚,还结出瘾来了?”
“什么意思?”他放下东西走过来,不喜她的戾气,“杨沧,别这么说话,你还记不记得你怎么答应我的?”
“好好经营婚姻是吗?”她嘲讽地讥笑:“周轩,你做到了吗?”
“我没多久就要生产了,你每天忙忙碌碌回个家像做任务,你尽到你的责任了吗?从我的床上起来扭头就能去酒店找前女友,你还想得起来我大着肚子在家吗?喊你陪我做产检你都能迟到,我还能指望你什么?”
“杨沧,不是这样的。”他蹲到她面前,疲倦又无奈地说:“如果可以,我绝不想事情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能陪你和孩子做产检我……”
“傅一璇,我说没说过,不准你俩有交集,你怎么答应我的。”
“就连她自杀了我都能转身就走,安排同事去照顾她,你还想我怎么做?”
“你知道你那些同事都怎么说吗?”
“重要吗?我已经在有限范围内去努力解决问题了,如果我这么在乎别人恶意揣测的想法,咱俩当初都不可能在一起。”
杨沧死死盯着他,“是,是我逼你的。”
逼到现在,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一场可耻笑话,挺着大肚子在家里等他,而他和前女友并肩作战解决那所谓的麻烦。
“周轩,我在这段婚姻里变得太狼狈了。”她呆呆望他,“不管是不是你的缘故,我都不想再坚持了。”
在飒爽、任性、自由的杨沧彻底消失前,她要找回来。
“我不同意。”周轩猛地站起,眼前发黑,依旧咬牙坚持:“我不同意。”
然而,这成为了两人饭餐桌唯一的话题。
每日的清晨,都在冷淡重复着“离婚”与“我不同意”。
国安局的动作麻利,孙俊杰很快被调查清楚,出乎周轩的意料,那些挖掘出来的黑暗与背叛超乎他的想象。
这日,他再一次来到国安局调查室,那边既官方又态度颇好的赞美着他为国家安全做出的贡献,反间谍是有奖励可以拿的,让他走手续领取奖励。
他摇了摇头,只说:“我想见见他。”
单位里的多数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孙俊杰忽然就被摘出了项目组,周轩又成了负责人,只以为两人斗争中他获得了全方位胜利,并揣测这份功劳有他前女友的贡献。
封闭狭窄的小房子里,周轩看着对面的孙俊杰,那人脸色难看瞪着他。
“周轩,你太多管闲事了。”
“学长,你差钱吗?”
这个行业里,偷偷贩卖核心资料、数据从中获利的人不少,但是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还是卖给竞争最激烈的敌对国家。
“你有资格教训我吗?你今天的一切不全靠你老婆?周轩,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有个那样有钱有势的老婆可以依靠,我求过你的,我求你帮我,我求你老婆帮我一把,你们是怎么做的?”孙俊杰愤怒:“约你老婆吃个饭,你知道我说了多少次,你们给我这个面子吗?你现在知道被人夺了项目有多难受了,你之前想过我的感受吗?”
“借口。”周轩冷淡地看着他:“那不是你第一次做了。”
“是又怎么样。”孙俊杰冷笑,“我不过是挣点外快,你以为咱们搞技术的这样做的人还少吗?别人都能卖数据挣点钱,我挣点钱回馈父母怎么了?”
“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周轩漆黑幽深的目光静静看他,脑海里大学时候那个带着圆眼镜,腮帮子鼓囊囊全是饭跟他吐槽说:“宾夕法尼亚的饭听说很难吃,我要是坚持不下去怎么办。”
一边塞又一边摇头:“不不不,再难吃我也得吃,我还得好好学习镀金,偷了他们先进技术回来发展我国芯片呢。你说,咱们国家的芯片什么时候能不被那帮老外卡脖子?”
那个时候,芯片卡脖子这个认知还没有大范围传播。
“学长,你咽下去再说。”他哭笑不得,“国内芯片行业多几个像你这样的人,一定就能很快站在世界科技金字塔的顶端。”
“那必须的。”孙俊杰傲娇撇嘴。
时光荏苒,周轩看着面前戴着厚厚眼镜片愤怒又歇斯底里的男人,心下陌生茫然。
他是熬过去了,但心似乎又彻底留在了那里。
没有意义,他已经不是他记忆里的人。
刻舟求剑,寻不到答案的。
周轩起身。
孙俊杰看着他立在门边的背影:“周轩,如果你是我,你不会比我做的更好。等你需要钱的时候,你可能比我做得更过分,你不想压你老婆一头吗?不如试试,那些人可以给你的太多太多了。金钱、头衔、地位,你不心动?”
他只是想出头,想证明自己,想有钱。
“咱们这个行业,老老实实可能永远熬不出头,做不出东西一辈子就寂寂无名混下去,你甘心吗?明明有天纵之才结果就拿那么点钱,你不觉得冤屈吗?”他嘲讽地笑:“周轩,别太理想主义了,热血、爱国。呵,你猜有几个人经得住利益的诱惑。就连你,不也早就跪舔一个女人了吗?”
周轩垂睫,并未回应他,开门离去。
另一边走出来的国安局警察王向斌看到他,欲言又止,那翻诱惑言论他已听见,“周轩……国家是会记住你们这些为了国家发展默默无闻奉献青春的……”
“不用。”他摇摇头,可笑又不合时宜地说:“这个业内,大家总是喜欢用一句话自嘲。”
“什么……”
“十年饮冰,热血难凉。”
我以我血荐轩辕是一句太高尚的话,周轩说不出口,只是模糊想起,曾经打越洋电话来跟他吐槽的孙俊杰说:“饭是真他妈难吃,我瘦了!但是!我以我血荐轩辕,周轩,你等着我回国那一天!老子要洋人看看我们的牛逼!”
他不记得他回答了什么,意气风发少年时,总喜欢吹些牛逼,只是哪怕之后两人渐渐没了联系,这句话都变了色消失印记,在重见孙俊杰的时候,他依旧会有无限的热意。
王向斌失语,忽然什么都不想再说了,他做过太多被压抑、被漠视、被常年坐冷板凳人的思想工作,眼前这个人除了高挑、样貌清秀帅气,看不出有什么太多的与众不同之处,脸色苍白,只有脊背始终笔挺,人淡如竹,然而他心里却有一股力量在抽动着他,血液澎湃燃烧,阵阵发热,让他心底生出不用太多言语的敬意。
他看着男人平静地走出大楼门,迎着明媚的光消失在视线里。
回到家下午五点多,已进初秋,温度逐渐降低,杨沧不在家中。
他拨电话过去,那边挂断。
十分钟后,杨沧回到了家。
“去哪了?”他问,上去给她接脱掉的外套。
杨沧看也不看他,挂到衣架后绕开他进客厅。
“杨沧……我们聊一聊好吗?”
她站住,回头看他。
“在你诉说想法前,先听我说。”
“好。”
“傅一璇自杀跟我有关。”她冷冷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从他漆黑的眼看到他垂在裤边的手。
“……什么意思。”他脸色僵硬。
“字面意思。”她嗤笑;“还想跟我聊吗?”
周轩语塞,她不屑转身。
隔日,周轩和傅一璇在单位外的一家饭馆见面。
解决完孙俊杰的事,两人便没怎么再见过,傅一璇依旧是那样的憔悴。
周轩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她手腕,又很快移开。
傅一璇看她,还能勉强笑着开玩笑:“你们这对夫妻,怎么这么爱找我聊天。”
“嗯?”
“她是不是跟你说我自杀和她有关?”
周轩不知如何答她。
“我跟她说了,别给自己揽事,这件事和她无关。”至于事情内因,傅一璇太难启齿,问:“她快生了吧?”
“嗯。”
幸好一切事情都已解决,他能好好守在家里,至于杨沧要离婚,他从未往心里去过,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和她离婚,而且他从一开始就说过,这段婚姻他会好好经营,他是认真的。
“周轩,其实我不太明白你?”
“什么?”
“真的什么都可以吗?发生了,随波逐流继续往下走,你……不想反抗吗?”不管是她或是杨沧,自我意志似乎不那么重要的往下走。
“你还记不记得我问过你的问题?”那个她问过两次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