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剩叫唤,虽然其中宣泄情绪的意味更多。
但服务员哪里知道,以为是顾客出了事,看他们这一团乱的架势,压根不敢伸手扶。
最后还是自己人帮自己人,相互借力都站起来。
宋逢林只觉得眼前的场景荒谬至极,哭笑不得。
几个老同学面面相觑,估摸着再喝下去要神志不清了。
赵焱是组织的人,做总结陈词:“各回各家,下次再聚。”
又不放心:“到家必须在群里说一声,半个小时没消息我就给弟妹们打电话了。”
大家纷纷说他操心,陆陆续续坐车走了。
宋逢林叫了代驾,上车又开始看没有最新消息的手机。
他五脏六腑被这位司机的刹车技术刺激得翻腾,太阳穴跟着突突跳。
热气从他身体的每一处往外涌动,四肢却像是冰凉的。
那种感觉,走路都像是神魄俱不在。
代驾怕他出事,停好车之后牵着自己的折叠车问:“帅哥,你要不要叫家里人下来接?”
宋逢林缓缓摇头:“没事,谢谢啊。 ”
深更半夜的,正好是接活的高峰期。
代驾又回头看一眼,到底还是急匆匆走了。
地库这种地方,好像风吹进去就会变成把人四面八方笼罩的阴霾。
但所有灯又大开着,明晃晃扎人眼睛。
那些无从缘由的情绪像是跟针,尤其在热闹散去后更显凄凉。
宋逢林本来度过了非常愉快的一天,现在却像是破了洞的气球,有气无力地飘回家。
玄关的感应灯亮起。
他脱掉鞋,往前走两步不知道踢中孩子的什么玩具,发出轻微的细响。
躺在沙发上的陈韵猛地坐起身,下意识拿手机看时间说:“回来啦。”
宋逢林:“嗯。”
陈韵刚刚反应太快,心脏一时也跟着砰砰砰。
她手放在胸口的位置:“晚上喝得多吗?”
宋逢林:“不多。”
他不仅语气有点奇怪,人看着也怪怪的,就这么站在入户的位置,光源在他的背后,表情叫人看不清。
陈韵还没怎么醒过神,只是被脑子支配着。
她去厨房倒水,递给他的时候顺手想开灯。
宋逢林一下子按住她的手:“不用开了,回屋睡吧。”
陈韵:“你没事吧?玩得不开心吗?”
宋逢林:“没有,挺开心的。”
一点雀跃的意思都听不出来,陈韵越发狐疑。
她开不了灯,只能凑近些:“看不太出来。”
宋逢林:“就是现在有点累。”
这样吗?陈韵拉他:“那你沙发上坐一会。”
客厅的落地窗大开着,月光在瓷砖上反射出光。
宋逢林顺势往后一靠,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很微弱。
陈韵吓一跳:“你哪里不舒服啊?”
宋逢林:“没有,我坐一会就好。”
他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嘴上说着没有事,却连头发丝都散发着“我有事”三个字,别扭得像跟麻花。
陈韵还挺擅长拿捏的,戳戳他的手臂:“你跟我说说嘛~”
宋逢林自知是个敏感的人,又深知这种对细节的斤斤计较很容易惹人厌。
他道:“真的没事,你去睡吧。”
接连碰壁,陈韵真不知道有哪里得罪他。
她今天一拖二带娃,在几个暑假班之间来回转,晚上还把两个孩子给训哭,气得自己的血压都快一百八,但转念一想起码宋逢林今天肯定过得挺开心,咬咬牙忍住。
现在她后槽牙再咬不下去,挂了脸站起来要回房间。
宋逢林下意识叫住她:“陈韵。”
他声音很轻,好像生怕人听见。
陈韵的语气也放缓:“怎么啦?”
宋逢林:“我给你发了定位和照片,你知道我在哪,跟谁在一起,又觉得我难得有聚会,想让我好好聚……”
他在酒精的作用下说话慢慢吞,条理倒还算清晰,续上:“所以你不需要打电话问,也不催我回家。”
讲完这几句,他就停住了。
陈韵心想自己做得有什么问题吗?怪委屈的:“还做错了?”
宋逢林:“当然没错。”
就是因为没错,他觉得自己没理由不高兴,但情绪又分明摆在那里,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显得自己不矫情。
不过陈韵是个爱看言情小说的人,她略一想就知道,说:“我没查岗让你觉得被冷落了?”
宋逢林不好意思点点头,如果不是夜色重重中应该还能看出脸红。
陈韵想笑:“不查人家都求之不得的好嘛。”
宋逢林:“我不是人家。”
他很少像现在一样撒娇的感觉,陈韵不由得心软,哄孩子一样摸摸他的头发:“今天还挺可爱的。”
可爱?宋逢林想起晚上最让自己刺痛的那句话。
他仰目而视:“爱我吗?”
那是一种渴求和弱小的姿态,催生出更多的愧疚感。
陈韵几乎心海翻腾,连视线都不忍落在他身上,嘴唇却又张不开。
爱这个字,对很多人就是很难脱口而出的事情。
宋逢林如果没有酒壮怂人胆,大概咂摸千百遍都不会这么问。
他很是善解人意于她的不能马上回答,也执拗地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陈韵,你爱我吗?”
陈韵手放在他的头上,微微遮住那双好看的眼睛:“嗯,我爱你。”
就在这动作的零点几秒里,宋逢林读出千百个迟疑的片段,酒精在他的身体里占据高地,脑子居然还能转动。
这一刻他心里清晰无比:不是的,她不爱我。
第41章
很奇怪,蹦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宋逢林居然一颗心落地了。
他以为自己要伤心和难过,没想到只剩原来如此,甚至连表情都是放松的,露出一个笑容:“现在能去洗澡了。”
陈韵悄悄松口气,很周到把他领到洗手间门口:“去吧。”
又给他拿睡衣挤牙膏:“你小心点,别摔了。”
宋逢林嗯一声点点头,把洗手间的门关上。
他看着镜子里的人,用挑剔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发现自己从身材到外貌都没多少可取之处,像是找到一样支撑的动力:“我看着都不喜欢。”
作为陪老婆看完一整部《甄嬛传》的人,他觉得有个字很适合形容现在的情况,叫做色衰而爱驰。
当然,他不知道原来有多少色,也不敢深思有多少爱。
自欺欺人总是最容易的,生活不就是过得稀里糊涂又能一天接一天过去。
拔出萝卜带出泥,何苦费这个力气去添麻烦,宋逢林太平日子才过上没几天,不想做戳破泡沫的那个人。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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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龙头被拧开,洗手间里渐渐有活动的声音。
陈韵担心他摔倒的心情稍微减弱,没事找事地叠衣服。
叠完她才后知后觉那是换下来的,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开始回想刚刚的表情。
她有流露出一丝不情愿吗?有迟疑得太久吗?有……
纷纷扰扰,无数念头在脑海里,百忙之中蹦跶出一个:宋逢林会发现吗?
做贼的人会心虚,不管有没有,陈韵的气焰已经弱下去。
她这些年总是反复被这样会伤人的愧疚鞭打,两只手无意识地捏来捏去,可怜得像是被辜负的人。
宋逢林洗了个凉水澡出来,身上的露珠都带着寒气。
他擦着头发一愣:“还不睡吗?”
陈韵醒过神,往前走两步抖抖被子钻进去一气呵成,半闭着眼睛:“要睡了。”
她的拖鞋顺着这股劲飘远,被宋逢林轻轻踢回床边,然后滋溜一下钻进了床底。
他蹲着扒拉两下,露出的后脑勺扁得很平顺,只有两根头发不乖巧地支棱着。
陈韵跟他搭话:“明天你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