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晴晴:“撑不住了,这已经是我条件范围里争取到的最优解。”
又全然真诚:“所以我真的很羡慕你,不管父母还是另一半。”
她忽然剖白,陈韵:“是不是就为这个,你今年不怎么搭理我?”
何晴晴如释重负:“对,也不敢跟你提我要闪婚。”
那些内外交加的情绪里,使她的羡慕里滋生出阴影,说出来都自行惭愧。
人性啊,其实是不经得细细琢磨的东西。
然而友情也比之更加神奇,能把一切消弭于无形。
陈韵踢她一下:“发癫。”
她用的是盐山方言,是大学时期何晴晴教给室友们的。
几个女生曾经一路嬉笑打闹,在只有一次的十八岁朝夕相处。
何晴晴连
人生大事都没有落泪的铁石心肠,莫名的红了眼眶。
她道:“这算不算激素的副作用?”
陈韵:“哭吧,我会嘲笑你的。”
什么人啊,何晴晴:“我好歹是孕妇。”
这会倒是理直气壮地挺着肚子,生怕别人不知道。
陈韵:“行行行,那说点让你高兴的。”
何晴晴兴致勃勃:“最近有什么八卦吗?”
陈韵:“阳阳出生以后,我其实想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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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晴晴大吃一惊:“宋逢林也有得罪你的时候。”
只凭此言,就知道陈韵这个念头有多么的无理取闹。
人人都知道宋逢林爱她,虽然没有个肉眼可见的榜单,但大概是交际圈里丈夫排名的第一顺位。
陈韵:“说实话,也就今天我敢跟你讲。”
她这么一铺垫,何晴晴更加好奇:“为啥是今天?”
陈韵:“怀孕的时候其实我们没聊过孩子姓什么,当时我很自然地以为是姓宋,因为结婚我们谈的就不是入赘。我爸妈觉得肯在姓氏上让步的男生,要么对女方有一些弥补这个姓氏的要求,要么条件差一些。他们真真切切为我的将来和人生考虑,不希望影响我的婚姻。生星星的时候我从产房推出来,我爸妈兴高采烈地宣布宋逢林主动提议孩子姓陈。我那会疼得要死要活的,听完觉得也没那么痛了。”
事情至此看似都很完美,只是后续急转直下。
陈韵:“大概也是我真的没经历过,生完阳阳才觉得哪里不对劲,整个月子里我爸妈除了照顾我和孩子,每天几乎要打一百个电话跟亲戚宣布他们有后了。”
父母出身于农村,因为只有个独生女一度在生活圈子里抬不起头,甚至连宅基地被人侵占都自认没有底气去争。
他们给予女儿很多爱,却也让她在知道可能不是无条件被爱的情况下更加崩溃。
陈韵:“讲句残酷一点的话,我从小到大都算是优秀的,但带给他们的荣誉感,都不及我找到一个允许我的孩子跟我姓的女婿来得多。”
她的优秀成为衬托,甚至在自己的家里也成为另外一个人的陪衬品,最大的成就是为老陈家“开枝散叶”。
这四个字冒出来,就击败她受过的所有良好教育。
那时陈韵举目四望,连发泄的地方都没有,毕竟全世界都在恭喜她找到一个好男人,却又需要有人来承担一切情绪。
除了宋逢林,还能有谁呢?
陈韵:“我觉得如果不是他横生枝节,就不会有我的痛苦。”
这话叫任何人听起来都很不识好歹,何晴晴心想从前的自己确实没办法理解:“是只能今天讲。”
又面露悲伤:“但听完一点都不高兴。”
陈韵:“现在不羡慕我了吧?”
何晴晴:“我希望你永远可以有让我羡慕的地方。”
即便有些东西她得不到,也不想让别人都失去。
什么呀什么呀,好肉麻。
陈韵搓搓手:“鸡皮疙瘩掉了。”
还看言情小说呢,一点人家的甜言蜜语都没学会。
何晴晴没好气:“掉你个头。”
陈韵:“孕妇注意胎教。”
何晴晴改成用口型骂人,看眉毛就知道不服气。
陈韵不甘示弱,两个人演哑剧似的张牙舞爪。
第31章
太阳还没下山,何晴晴就接到她妈的夺命连环call,深吸口气回家喝营养汤。
陈韵等她上计程车才回店里,把刚刚用的杯子收拾干净。
潇潇在做外卖的单子,一边说:“姐,我明天能不能请个假?”
陈韵没有做资本家的潜力,是个很好说话的老板。
她连理由都没问:“行啊。”
潇潇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快快乐乐又戴上耳机,让重金属音乐轰炸着她的耳蜗。
陈韵有一次试图跟上过她的审美,只听了半个小时脑瓜子就嗡嗡地疼。
她是受不了这种,充满长辈心态地觉得无法理解。
不过人到三十几,偶尔还是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想法已经开始陈旧,昭示着上一代人历史重演的迹象。
老去不再是一个词,反而是种现状。
陈韵有时候恍惚都想不起来自己几岁,看到落地窗外穿校服的群体走过总是片刻怔忪。
她捏着擦桌布发呆,思绪不知道跑到哪里。
刚下班的宋逢林推门而入,举起手在她面前挥挥:“想什么呢?”
陈韵回过神来:“你这么早?”
宋逢林本来就没有固定的工作时间,从前加班都是出于需要。
他最近已经交接得差不多,没有再把办公室浪费光阴的必要,自然是忙完就走。
他道:“来接你。”
咖啡店刚开业那阵子生意不是很好,晚上经常只有陈韵一个人呆到九点关门。
她就是那时候买的投影仪,每天买点小零食和酒边看边享受片刻独处。
常常是宋逢林推门的瞬间,她才觉得回到现实世界,情绪抽离得干干净净。
那实在很难用单一的词语来描述,陈韵统一归结于自己不识好歹。
毕竟一个加班后只能在路上随便买个饭团对付晚餐的丈夫每天都来接老婆下班,两个人手牵手回家,是多少人想要的幸福。
陈韵十七八岁对白头到老的幻想也仅此而已,却在得到的时候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她强迫自己要陷在世俗所认为的喜悦里,也不想让付出的人觉得辜负。
那些大概是矫情的部分被陈韵藏起来,露出个笑容:“三分钟,马上收拾好。”
宋逢林顺手把边上的椅子推回原位:“慢慢来,不着急。”
他很少不高兴,做什么事都很有耐心,某种程度上完美得不像人。
陈韵有时候脑洞大开,都觉得他是谁为自己量身定制的机器人。
她莫名其妙想看他表情的变化,踩他一脚不说话。
宋逢林把左脚往前挪一点,无声示意她可以再踩一下。
虽然没能如自己所愿,陈韵还是有点想笑。
她哼一声头发一甩,把带来的东西一股脑全丢进包里。
帆布包失去原有的形状,被各种各样的杂物撑得奇形怪状。
陈韵斜挎着不方便,把包给推给别人。
她衣服穿得素净,配饰却钟爱些花里胡哨的颜色。
宋逢林拎着和东北大棉袄的花色如出一辙的包,左手换右手都觉得怪怪的,最终还是认命:“走吧。”
陈韵笑得狡黠,眼角眉梢都带点恶作剧成功的欢呼,此时无声胜有声。
宋逢林空着的手牵住她,顺便捏捏她的指尖:“我明天应该是最后一天。”
他要离职的事情铺垫不是一两天,对陈韵来说已经不是新闻。
然而每次一听她都有种才知道的感觉,说:“不是还不到一个月吗?”
宋逢林:“交接得差不多,不赖着了。”
他的尾音飘散在风里,是此刻万家灯火逐渐亮起都无法抵消的惆怅。
陈韵心想以他的个性肯定会站好最后一班岗,心知肚明:“你们老板又发疯了?”
两个字戳中宋逢林的笑点,他唇角翘起:“融资彻底没戏,着急上火,正常的。”
他倒是很善解人意,陈韵明知故问:“不生气吗?”
宋逢林:“现在不生气了。”
刚被开除的时候是有不满,不过在既定的现实面前逐渐连心态都放平,毕竟他人生最重要的十几年都跟这份工作息息相关,不管是如何“分手”的,也希望对方能越来越好。
他都看开了,陈韵也没啥好义愤填膺的。
她换个话题:“晚上交给你一个重要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