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跟在她的身边,见她满眼愁容,忍不住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整个府上不知从事什么时候开始,没有人再像最开始那样唤她姑奶奶,而是唤成她出阁前的称呼。
乍然听来,好似真的是个年轻小姑娘。
孟婵音回神,摇头道:“无事。”
小桃低声‘哦’了声,跟在她的身后。
暖日当暄,又添蛩语,前些日子下过一场大雨,花红柳绿,燕语莺啼,粉妆娇气的女子相携一起,或语笑嫣然、或指花簪戴。
满林子的年轻貌美女子,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她走在里面第一次感到岁月落在了眉眼,在心头烫出一道陈旧的疤痕。
小桃见她兴致不高,开口说道:“姑娘,我们去道观里面看看罢。”
孟婵音点头,两人一起进了道观。
人几乎都在外面,关内的人不多。
小桃与道观的人提及息府,有人就领着她往一旁的小室而去。
还没走几步,几人身后响起有一道含着惊喜的声音。
“婵娘——”
听见熟悉的声音,孟婵音浑身一颤,下意识转过头。
只见玉冠束发,面容白净,身着整洁的男子一脸欣喜地大步走来。
孟婵音还没有开口说话,他便越过小桃一把揽住她的肩,道:“婵娘,我终于找到你了,自从你走后,我无时无刻都在想你。”
孟婵音望着眼前的男人,熟悉的容貌,是她看了三年,曾经全心全意待他好的夫婿。
张荣。
小桃不认识这位从未见过面的前姑爷,见有男子竟当众将姑娘揽在怀中,举止轻浮无礼,当做是哪里来的见色起意之徒。
“你是何人,快快些放开我家姑娘,我家姑娘何等尊贵,岂能是你这等人能碰的!”
小桃挤上前,用力推开张荣。
张荣没有防备被推开,而曾经爱慕他的夫人却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并未有上前阻止之意,面上登时挂不住。
他不甘心地瞪小桃,呵斥道:“什么奴婢,眼睛长到后脑勺去了吗?不知道我与你姑娘夫妻三年吗!”
“滚开!”
小桃被他的话唬住了,转头看身后的姑娘眉心蹙起,显然对他粗俗骂人的话很不喜。
“张荣,你我夫妻情分早就已经结束了,你不好生在青州陪你的新婚妻子,如今在这里辱骂我的人,你……”
她咬住下唇,站在小桃的面前,扬起下颌拾起一丝凶狠。
但到底是女郎,站在高大的男人面前始终少了气势。
张荣没料到才一两月不见的夫人竟有一日帮助外人,当众呵斥他。
曾经她很顾及他的颜面,哪怕别人将身体有碍的污水泼到她的身上,她都默认下,甚至回到房中,还会眼眸明亮地安慰他,是真的全心全意为爱他,为他着想的妻子。
“婵娘……”他面色微白,想上前一步,可又看见她脸上从未见过的冷淡,心生寒意。
他千里迢迢而来,只为了找她回去,她却露出这等神色。
张荣不信,她会如此冷淡对自己,想必还在因为当时母亲要休弃她,他没有出口挽留默认了,而生气。
为了挽回妻子,张荣瞬间变得和颜悦色,转头对小桃道:“我与你姑娘有事要说,你且在外面等等。”
小桃看向孟婵音。
其实从和离后孟婵音就已经对这个男人彻底死心了,也不觉得与他之间还有什么其他好聊的。
但……
她想到道观外的林中,兄长与那么多人在一起,若是张荣将事情闹大,看她的笑话倒也罢了,她还能忍受,可不能让那些人嘲笑兄长。
孟婵音柔声对小桃道:“你在外面等我,我与这位张公子说几句话。”
小桃不情不愿地同意,看着姑娘与一男子走进小室。
那男子后脚跟进去后,还顺手将门阖上了,小桃暗觉着不妙,环顾四方。
因为是休息之地,所以人不多。
小桃咬牙,还是朝着外面跑去。
姑娘可不能出事。
张荣为了防止被人打扰,进门时将门拴上,转身看见姝色绝艳的女子站在中央,平日素净的白面上今日微施薄妆,眼如春水迢迢,唇殷如桃花。
这般美的妻子,曾一度让他在外人的面前很有脸面。
张荣想到往日,动容地上前想要抱她:“婵娘,我好想你。”
还没有触碰上,孟婵音眉心微蹙,转身躲开,美警惕地看着他疏离道:“不知张公子要与我说何事?”
被躲开的张荣虽然不悦,仍旧以为她是因为还在埋怨自己,也不觉着生气。
他眼含柔情地望着对面的女子道:“婵娘,别再这般生疏唤我张公子了,还是和往常一样,唤我荣郎,我是来接你回去的,有好事要与你说。”
他不举的毛病已经好了,前不久娶了新妇,夜里第一次尝试到了男人的滋味,虽然不过才几息之间就泄下,但这几年他习惯了没有任何感觉,这点点快感足够让他欢喜。
可欢喜过后,他却看见新妻一脸嫌弃地盯着自己,那种眼神令他生出惶恐,想要再继续一展雄风,可每次都只能坚持几息。
最后新妻不满地转头睡去,不搭理他满脸的难堪。
这个时候他方才想起前妻的美丽、温柔,以及对他的包容。
所以他想要再将前妻娶回去。
孟婵音乜过他满脸欣喜,对他说的好事并不感兴趣,抿唇道:“我早就与张公子和离了。”
张荣闻言脸上的神色落下,见她脸色冷淡,忽然想到其实方才他刚来扬州不久,息府是寻常权贵都进不去的地方。
他早有耳闻大舅哥的心狠手辣,所以没有上赶着去大舅哥面前,而是四处打听,听见别人说今日有春花节,故而前来碰运气,看看会不会碰上孟婵音。
他的运气很好,在一群非富即贵的人群中看见了她。
原本碍于不好上前去寻人,结果看见她与一气度非凡,长相出色的男子当众耳鬓厮磨。
不知两人说了什么,他看见那下堂的美貌前妻竟羞赧地垂下头,含羞带怯,比当年嫁给他时撩开红盖头都还要娇俏几分。
因着当年娶孟婵音时,大舅哥虽然亲自背她上的花轿,却因为他刚回来青胡茬都没有来得及刮,一身赶路许久的疲倦容颜,与现在席上清冷俊逸的青年截然不同。
张荣没有认出来息扶藐是谁,心中升起强烈的危机感。
她虽是下堂,但却依旧保持着处子之身,甚至家室好,有个连皇室见了都得要和颜悦色的兄长,莫说是下堂之妻,怕是相貌无盐的糟糠之妻,都有一堆人等着求娶。
他焦急地踱步在原地想着对策,蓦然再抬首就见她已经离席,停在桃花树下与那男子浅笑对视。
所以他就悄然跟在她的后面一路来到此处。
本想着她待他是有情义的,没想到张口便是要拉远关系,将他撇开。
张荣面色沉下,逼近一步,“婵娘,休你本就不是我的意愿,是你不讨母亲喜欢,她才想分散我们,但我来时已经和母亲说清楚了,此生只要你一个妻子,那刚娶进来的那女人只配为妾,你与我回去,还是正妻。”
他自然将好处都给了,她没有任何可以拒绝的理由。
而孟婵音闻言,却觉得荒唐,婚姻如儿戏。
她看向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青年,摇头:“你我已经和离,若张公子寻我是为了这件事,恕我不能奉陪了。”
张荣见她依旧坚持,忍不住伸手抓住她的肩膀,拦住她要离去的路道:“婵娘,你当真要这般绝情吗?”
孟婵音轻叹:“并非是我绝情,而是你我缘分真的已经尽了。”
从她出府时就已经结束了。
“你竟然真如此绝情,三年的夫妻,我待你并不差。”他不甘心。
孟婵音平静地望着他:“可这三年我待你也不差,你生病是我衣衫不解地照顾,府中事务是我打整,且你娘刁难我,我都受着,从未有过一丝怨言,而你却纵容那些人踩着我的脸。”
顿了顿,继续道:“如今你娶已经另娶妻妾,何故前来说我绝情?你又能有情到什么地方去?”
“张荣,你不过是因为没有人纵容你,看得起你,所以才想起了我,倘若你的新婚妻子像我一样对你不离不弃,你可还会记得我?”
“我……”张荣面色微白地开口,同时还有被拆穿的难堪。
孟婵音往后退了一步,神色如常的对他摇头:“不会,你只会得意,又有一个女人对你死心塌地,什么也不在乎。”
说完这些,眼前的男人脸色越发难看,她心中竟升起一丝快意。
这三年来,她很孤独,不只是身体,还有丈夫表面虽爱她,却从未对她说过一句偏向她的话,都是让她忍忍,真的忍够了,她现在身子还很庆幸与他和离。
她面无表情,平静地说道:“张荣,你我早就和离,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了。”
张荣立在她的面前沉默地盯着她,企图在她脸上看见赌气,可除了这段时日养出的好气色与曾经那般清冷的美,什么也没有。
她是真的打算与他彻底撇清干系。
张荣又想到了前不久看见她与那男子眉来眼去,心中冒出酸意。
刚刚才被休弃的女人半分伤心难过都没有,甚至又忙着勾搭别的男人。
他真是被猪油蒙了眼,才会千里迢迢地赶过来。
既然她已经打定主意不再跟着他,那他也不能让她平白便宜给别人,这三年他因身体之因还从未碰过她。
孟婵音察觉到眼前的男人脸色冷沉地盯着自己,心中浮起淡淡的不安,一边暗自警惕,一边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与他拉开距离。
张荣留意到她细微的动作,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比方才更可怜的乞求:“婵娘,我如今身体已经大好,你随我回去,日后的夫妻生活会很幸福的。”
孟婵音仍旧拒绝:“缘分已尽,请张公子让我出去。”
话音甫一落下,眼前的男人脸色陡然转变,上前抓住她的双臂:“缘分已尽?我看你是想看上了别的男人,别以我不知道你,表面高风亮节,内里一肚子男盗女娼,现在急着与我划清界限,就是想与刚才在风亭下的那男人苟合……”
“啪——”
话还未说完便被用尽全力的一巴掌打断。
孟婵音从未想过曾经也满心喜欢的男人心中竟是这样想的,甚至还说出这样的话:“张荣……那是我兄长,你怎能如污蔑他!”
她对他已彻底失望,甚至是厌恶。
张荣被打懵了,转过头看着面前的女人,猩红再度爬上原本清隽的面容:“兄长?谁不知道你们八百年前是不是一家人都难说,如今你说是兄长,有做妹妹的会用那种欲求不满的眼神看哥哥吗?”
“我刚与你和离,他的人立即就到了,可见是常年关注着你,这次将你接回去,想必刚好成全了你们两人。”
“真是不知羞耻,孟婵音,和兄长乱伦,你不怕浸猪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