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相信少夫人。”惜兰酝酿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她们二人能听到:“大夫人当年生的确是一对双生子。这件事,除了大夫人、两个稳婆、我娘还有另外一个钱嬷嬷之外,没有人知道。就算是老夫人和大老爷也都是不知情的。”
姜扶笙听着点点头。双生子在大焱不是什么好兆头,婆母这般掩人耳目也是寻常事。
惜兰接着道:“那两个孩子出生时,大的出生时有三斤八两重,哭声还算嘹亮。小的那个只有二斤出头,都没有小奶猫的叫声大。奴婢的娘说,大夫人当时两个都很心疼,可是只能留一个在身边。于是,大夫人便吩咐钱嬷嬷,将小的那一个偷偷抱出去养在外面。因为钱嬷嬷之前几个月才生了孩子,还有奶水。”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转头观察左右。她说的是陆府里最要紧的机密事,万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否则她小命不保。
“然后呢?”姜扶笙也抬眸警惕着对面。
原来陆怀川真的有一个双生兄弟。赵元承说得是真的!不知陆怀川的双生兄弟如今身在何处?陆怀川真的是替代了另一个人在陆府生活?
惜兰神秘兮兮道:“当初钱嬷嬷女儿才三四
个月,突然得了急症。钱嬷嬷便求大夫人去找太医救救她女儿。大夫人看那孩子高热惊厥眼看着不行了,便不想惊动太医,给了几吊钱让钱嬷嬷自己带女儿去医馆看诊,没过两个时辰钱嬷嬷的女儿就没了。”
姜扶笙听得蹙眉,心中生出不忍。一个娘失去了自己的孩子,钱嬷嬷心里一定很痛。
“钱嬷嬷回来哭着和大夫人说起此事。奴婢的娘说大夫人也是为了宽慰钱嬷嬷,就让钱嬷嬷每天挤奶水,别回了奶,说以后好给大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做奶娘。钱嬷嬷因此便记恨上大夫人了。”惜兰一五一十地说出其中详情。
“她当时答应了大夫人的要求。双生子诞生的时候她也还有奶水。因为她和我娘一样是大夫人最靠心的婢女,大夫人对她极为放心,才会把双生子中那个小的给她带出去养,大夫人每个月还给她月例钱。”
“那个孩子实在太小了,大夫人和奴婢的娘都担心养不活。可钱嬷嬷分外用心,日夜照顾,比对待自己的亲女儿还要亲。只是那个孩子先天不足,即便养活了也总是生病。大夫人因此偷偷贴补了不少银子给钱嬷嬷。”
“后来呢?”姜扶笙已经被惜兰的话吸引了心神,不由自主地询问她。
“那孩子七八个月之后,情况稳定了一些。钱嬷嬷隔三岔五地便会将孩子抱到府里来给大夫人看,对外就说是自己娘家侄子。一个奴婢带来的孩子,无人在意。”惜兰道:“就这样相安无事养到四岁。忽然有一天钱嬷嬷说那孩子生了重病,拿走大夫人一大笔银子。自此一去杳无踪影,那孩子也跟着没了下落。”
“钱嬷嬷和那个孩子,都是可怜人。”姜扶笙听罢了,心中感慨万千。
钱嬷嬷怨恨婆母没有对她女儿尽心,尤其是在她失去女儿之后,婆母没有丝毫共情,还让她做自己腹中孩儿的奶娘。只怕钱嬷嬷每次奶别人孩子时都心如刀割。
想来还是她娘说得对,做人应当与人为善,种善因才能得善果。若是婆母当初不对钱嬷嬷那么冷漠,便不会招致后来的恶果,自己也尝了失子之痛。
惜兰叹了口气:“谁让我们是奴婢呢……”
她也是下人,又落到这般田地,很能和钱嬷嬷感同身受。
“那大夫人后来就没有派人去找过那个孩子吗?”姜扶笙思量了片刻询问她。
惜兰摇摇头道:“也是找过的,只是要藏着双生子的事大夫人不敢大张旗鼓,找了一两年没找到,慢慢地就不找了。奴婢的娘说,钱嬷嬷恨透了大夫人,消失之后一定不会好好对那个孩子的。那孩子身子骨弱,没人好好照顾养不活的,应当早就不在人世了。”
姜扶笙若有所思,正要再问忽然听闻有人唤她。
“扶笙,你们聊什么呢?”
陆怀屿缓步走近,语气一如既往的和煦温润。
惜兰却如闻恶鬼咆哮,当即吓得面如死灰,膝盖一软跪了下来,话都说不完整了:“少……少爷……”
姜扶笙挑头看向陆怀川,听惜兰动静不对不由回头,便见惜兰哆哆嗦嗦腿下湿了一大片——竟被陆怀川吓得失禁了。
第39章 过来
陆怀屿走到姜扶笙身侧站定, 低头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惜兰。
“兰姨娘这是怎么了?”
他语气温和,俯身去扶惜兰起身。
惜兰惊恐地往后闪躲,求助地看向姜扶笙。
“夫君。”姜扶笙挽住身旁人手臂。
陆怀屿看着惜兰时眼底满是警告, 转头看向姜扶笙时又是满目和煦:“怎了笙儿?你们方才在说什么?惜兰何故成了这样?”
姜扶笙掐着手心垂眸望着惜兰道:“兰姨娘方才和我说她身患疾病, 只怕不能继续伺候夫君, 正求我放她出门去呢。我想着正好她爹也生病了,就放她回去尽孝吧。也好让她养养身子。”
她吩咐惜兰去做的事情, 惜兰都做到了。她自然该履行诺言, 放惜兰离开。
感受着陆怀川手臂传过来的温度, 她心底不寒而栗。陆怀川清楚惜兰因为什么害怕, 明明他就是罪魁祸首。却装得若无其事, 还对惜兰满是关切。
这样的陆怀川, 若是对她撒谎,她能辨别几分?难道说,那样对待惜兰的不是眼前的人, 而是他那个不知下落在何处的孪生兄弟?她忍不住胡思乱想。
惜兰听姜扶笙要放她离开,心不禁提了起来。她面上不敢露出丝毫期待之色,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紧张,心跳得有多快。如若少爷不让她走,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如何活下去。
“她既已是府中的人,生了病就这样放出去,不免叫人诟病。”陆怀屿扫了惜兰一眼道:“不如替她请了大夫, 就在府中养病。至于她父亲, 我会派人看顾的。”
惜兰到底对扶笙说了什么尚未可知。但可以想到, 绝不是扶笙所说的那样简单。
他要留着惜兰,好好逼问。
惜兰闻言脸色顿时一片煞白,抖如筛糠。少爷果然……果然不肯放过她!
“可是我都许了她了。”姜扶笙唇角撇了下来, 看了看陆怀川:“二叔母都安排说大房院子里的事我说了算。怎么我放兰姨娘出去,夫君还不肯?我连这点主都做不得了?”
陆怀川对她自来是百依百顺,这般说陆怀川自然会顺着她的意思放惜兰走。
但这一回,陆怀川望着惜兰一时间竟没有说话。他这是不想放惜兰走?
姜扶笙蹙眉扭过身子道:“夫君是舍不得她?既然这么喜欢妾室,改明儿给你多纳几房就是了。”
她用力攥着手指。陆怀川一定是对她和惜兰方才的对话起疑心了。往常只要是她提出的事情陆怀川没有不答应的,今儿个却迟疑了。不知道陆怀川对他自己的身世到底知道多少?
是蒙在鼓里全然不知,还是早就知情,甚至已经替代了他的兄弟怕她察觉?
她一时没有定论。
“扶笙,我没有那个意思。”陆怀屿掰过她瘦削的肩,让她面对自己:“既然你要放她走那便放她走,我都依你。”
他自是瞧出她的不似寻常来。平日里她和他说话总是平静温婉,四年夫妻她几乎从未对他使过性子,吃味更是从未有过的。
他曾窥见她对赵元承使性子。春日里她穿着蜜粉色的旋裙,掐着小腰噘着唇乌眸圆睁陆,连裙摆被风吹起的弧度都姣妍动人。
这几年他梦过无数次她也会用那样的一面对待他。
今日他等到了。即便她可能别有用心,即便她对着他远没有对着赵元承那般的娇态,这也是他梦寐以求的。
瞧她恼地噘起嘴,他心里一阵欢喜。她便是说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搭梯子上去为她摘下来。
“你说真的?”姜扶笙偏头望着他:“那你要让人帮忙照看着,让她回去别受欺负。”
她想和陆怀川说,惜兰既然走了,你以后就别去找惜兰的麻烦了。但是怕陆怀川因此更加盯着惜兰,只能这样叮嘱他。
“自然。”陆怀屿颔首,看向惜兰:“还不谢过少夫人?”
“奴婢谢少爷,谢少夫人。”惜兰坐起身连连磕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方才担心极了,就怕少夫人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消息,便弃她于不顾。毕竟少爷已经展露了不想让她走的意图。
之前她还是错想了少夫人,误会少夫人和少爷是一路人。但其实少夫人和少爷截然不同,还是值得信任的。
不过,她即将离开这里,无论是少夫人还是少爷,她以后都不想再见。
“别哭了。”姜扶笙道:“去收拾一下,和你娘说一声就回去吧。”
惜兰这件事情也算是了了。陆怀川身份的事,要怎么继续查?直接询问陆怀川?定然是行不通的。
还是旁敲侧击吧。
但她不够聪明,只要开了口必然会被陆怀川识破。她犹豫着没有开口。
“扶笙怎么心事重重的?”陆怀川偏头看她。
姜扶笙回神看向他:“没什么。对了,你说给我带的蜜煎笋呢?忘了?”
“怎会?”陆怀屿笑了,牵着她手道:“不只带了蜜煎笋,还有豉汁羊肉和另外几道小菜。”
“谢谢夫君。”姜扶笙朝他笑了笑。
陆怀屿牵过她的手,两人并肩
往前走。
到拐角处时,姜扶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惜兰已经不在原地了,希望她以后一切都好吧。
*
用过午饭小憩之后,姜扶笙目送陆怀川出了清荷院去衙门当值。
“珊瑚,你进来。”
她扫了一眼门口的几个婢女,招呼一声。
珊瑚应声上前,随她进了屋子。
姜扶笙尚未开口询问,她便忍不住道:“少夫人,奴婢知道咱们跟前谁是少爷的眼线了。是琥珀!您和翡翠前脚去园子里,她后脚便说要去还别人东西,紧跟着您就出去了。奴婢悄悄跟过去看,正好遇见她和少爷单独说话呢。要不是您吩咐了不能打草惊蛇,奴婢当场就要去撕烂她的嘴。看她以后还怎么给少爷报信!”
她的气恼都写在脸上。她们一行六人都是从在姜家时就跟着少夫人。如今姜家落难,少夫人日子不好过,她们本该齐心协力和少夫人一起渡过难关才对。
琥珀怎么反而向着少爷、反过来帮少爷盯着少夫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简直该死!
“琥珀。”姜扶笙念了一遍,倒也不是很意外:“去让她进来。”
琥珀经管着园子里的花草。在她这六个婢女里琥珀算胆子最大的一个,若是遇上老鼠、虫子一类的东西,都是叫琥珀处理。
“吃里扒外的东西。”珊瑚骂了一句,又道:“少夫人,您一定要好好惩戒她,最好打她个几十大板才解气。”
这种背叛主子的人最可恨了。
“你快去吧,该怎么惩戒少夫人心里有数。”翡翠催促她。
珊瑚应了一声,快步出去了。
翡翠宽慰道:“少夫人,琥珀不争气您别太生气。您还有奴婢和珊瑚她们,奴婢一定誓死追随您。”
“什么死不死的别乱说不吉利的话。”姜扶笙嗓音轻柔:“我不生气。靠不住的人打发她去便是。”
翡翠点点头放了心。
珊瑚很快便回来了,她回头没好气地招呼:“走快一些,磨蹭什么?”
琥珀在门外看了姜扶笙一眼,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跨过门槛朝姜扶笙走来。
姜扶笙靠在圈椅的扶手上看着她。
“少夫人。”琥珀上前行礼。
姜扶笙顿了片刻才道:“免礼吧。可知道我叫你来有什么事?”
她沉下脸便有些压人的气势展露出来。到底是大家嫡女,气度非寻常人能比。
琥珀眼珠子转了转:“奴婢知道,是……是因为少爷……”
她身量高骨骼大,看着健壮又有几分憨厚,实在看不出是会背主的人。所以说人不可貌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