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栖召出缚魂索挡在门口,逼退护卫。
江羡年趁机挥剑释放剑气,寒冰剑气冻结细雨,慢慢结出一道冰墙。
今安在拉弓射掉暗箭,水莲绽放又化水,涌向冰墙,助它定了型。
江寒栖丢掉嫁接刀,劈晕谢知微,扛到肩上:“走。”
跑了没多远,洛雪烟感觉腿上长出了鳞片,脚里的尖刀又刺了出来,痛彻心扉,雨天加重了《镇魂曲》的后遗症。
她腿一软,跌进了湿漉漉的怀抱里。
“今安在,”江寒栖单手搂住洛雪烟,把谢知微交给今安在,横抱起洛雪烟,蹙眉问道,“怎么轻了?”
“喝粥喝的。”洛雪烟收紧上臂,将手搭在江寒栖的肩膀上,侧肋倚在他身上。她之前跟江寒栖做过实验,这种靠法是最省力的。
江寒栖知道她在做什么,开口道:“不用调了,怎么舒服怎么靠,你又不重。”
洛雪烟窝在他的怀里,听到这句话,攒了几天的委屈涌上心头。她好像没有想象中的坚强。
洛雪烟偏了偏头,轻轻贴上他的脸。
肌肤相接,心尖微颤,她忽然发现肌肤一直在想念着冰凉的体温,像是倦鸟思念栖木。
第152章 戳穿 刮大风时,谢知……
刮大风时,谢知微总会不自觉地想象坐在马背上的感觉。
马蹄飞扬,缰绳紧绷,散下来在风中摇荡的发丝斥满了自由的味道,就像张开双臂拥抱狂风一样,灵魂被风扯了出去,在高空中肆意飘飞。
可他出门时只能坐四平八稳的轿子,纵使有风也是刮不动发丝的微风,从两颊滑过,聊胜于无。
谢知微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真的会坐在马背上,虽然被捆绑的姿势并不舒服,骑马也并非出于出游这般轻松愉快的目的,但他还是兴奋地感受着马背上的颠簸。
五脏六腑被颠得错了位,酥松的盆骨在起落间和其他部位的骨头撞在一起,湿风闯入宽松的衣袖中,游走在敏感的肌肤上。
陌生的景致像走马灯一样扑簌簌地闪过,谢知微清晰地认识到一件事——
他离开天水山庄了。
清澈的眼睛贪婪地捕捉着转瞬即逝的光影,长期泡在草药味中的鼻子试图在湿漉漉的清香气中找回原始的本真,耳朵灌满了无拘无束的风。
谢知微心想,若他在此刻死去,死而无憾。
所以这群人会对他做什么呢?
谢知微没有听说过庄夫人与人结过怨。
天水山庄是做铸剑的正经买卖,他也想不通这几个人为何会被关在地牢里,他们看起来年纪不大,也许还没成家立业。
谢知微想好了,如果他们是想利用他威胁庄夫人,那他拼死拼活也会自尽。他不想麻烦庄夫人,即使她是他的母亲。
他一直觉得自己欠了庄夫人很多东西,这辈子是还不完了,他不愿在临死前再添一笔新债。
凉风刺激,咳疾又起。
谢知微觉得嗓子里有上千只蚂蚁在爬,上千片羽毛在挠。哪怕是被绢布堵嘴,他也压不下这股突如其来的痒意,剧烈的咳嗽说来就来。
他本来倚在纵马的人身上,如此一咳,腰不自觉地弓了起来,失去了重心。
今安在眼疾手快地捞了一把,才没让人质从马上掉下去。听着好像能咳出一桶鱼的咳嗽声,他好心关怀道:“你没事吧?”
他问完才想起来人质嘴里有绢布,用上臂夹着谢知微,探手摸到绢布,抽出来,鬃毛染上血红。
今安在惊慌道:“他吐血了!”
谢知微在咳嗽的间隔安慰道:“不、咳咳、不碍事。”
阮如意恨恨道:“不如把他就地挫骨扬灰算了,病秧子带着也是累赘。”
洛雪烟劝道:“别,留着他日后好谈判。”
庄夫人宝贝这个儿子,她肯定愿意用谢知微的命换小春。
江羡年担忧道:“但他真的咳得好厉害……”
洛雪烟介绍过谢知微的身体状况,此时她听着谢知微咳嗽,感觉他随时可能一命呜呼。拿他做人质是一回事,害他性命又是另一回事。
“今安在,劈晕他。”
江寒栖说完,在场的人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只有谢知微在和咳疾激烈地斗争着。
今安在为难道:“真的要这么做吗?”
江寒栖不以为意:“让你劈晕又不是让你杀人。”
今安在手起刀落,谢知微失去意识,世界清净了。
江寒栖轻飘飘道:“一直让他晕着吧。赶路顾不上,也没药给他吃。”
不知为何,洛雪烟感觉江寒栖说这话有点报复的意味,毕竟谢知微让他在地牢里憋屈地躺了好几天,他一肚子火没处发,劈晕算轻的。
赶路持续到晚上,今安在到后面看着鹅颈般的脖子都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好。他左右劈了个遍,细腻的皮肤上全是青紫的痕迹。
谢知微受不住这种劈法,后来干脆装晕,痒的扛不住了才会轻轻咳两声。
今安在下马时谢知微还醒着。
他被抱下马,偷偷睁开一条缝,看到江寒栖拿着一个大袋子走向他,他急忙闭上眼,感觉自己好像被套进了袋子里,听到束口声,他再睁眼,眼前黑咕隆咚的。有人把他扛到了肩上。
走了一会儿,声音热闹起来,吵吵嚷嚷中,谢知微看见光亮,听到他们在和掌柜攀谈租房,猜测自己现在应该在客栈。
价格很快谈妥,他听到吱嘎吱嘎的声音,感觉他们在上楼。颠簸停止,扛着他的人脚步变得稳重起来。
开门声,关门声,喧闹隔绝,他被放了下来。
谢知微急忙闭眼装晕,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稍柔软的地方,身子被人摆正,旁边有热乎乎的东西在烘烤。
“要去给他买些药吗?”是坐在他后面的少年。
“不要在他身上浪费钱,反正也治不好。”是对他成见颇深的少女。
“嗯……我是说迷药。”还是他身后的少年。
“也不是不行,正好我也要去买药。”这次是劫持他的养花女。
“我和你一起。”是最开始提出劈晕他的少年。
又是开关门的声音。
谢知微等了会儿,确认旁边没有人,睁开眼,看了看仇恨他的姑娘,她正在和另一个少女交谈,声音容貌皆非他熟悉的。
可她为何会恨他?
谢知微正疑惑着,听到她嘴里说出一个名字:小春,这让他想起早已回归天地的阿春。
阮如意把路线图摊开放在桌子上,怀念地摸了摸标注在地名上的小红花,有些自豪地对江羡年说:“这些地方的寒气都是小春消除的。”
路线图是她亲手画的,小红花是小春涂的。
每代春丝只有一年的寿命,她想尽可能留下她和小春创造的回忆,想来想去,觉得记录她的使命最有价值。
这条路是她们两个一起走过的,她们在路上见证了春天的降临。
江羡年惊叹道:“太了不起了。”
密密麻麻的地名铺在图上,一朵红花就是一片荒冬之地的百花齐放,春丝至,万物苏。
今安在问道:“我们现在在哪?”
阮如意看了看路线图,划了一片,回道:“大概在这里,按照今天的路程计算,最早后天到不寒山,应该来得及。”
不寒山里有春丝的守护妖,洛雪烟说庄夫人的人还没能进山,他们也许能在山口救出小春。
“唔——唔!”
坠地声响起,三人惊愕地看过去,发现人质滚到了地上。
今安在过去扶人质,把差点燎到他头发的火盆往旁边移了移,将他搬回到床上。
人质像蚕蛹一样蛄蛹个不停,今安在皱眉威胁道:“你再乱动我们就对你不客气了。”
他没威胁过人,这话说出去像在吓唬小孩一样。
人质还在挣扎,江羡年看他的脸有点红,怕他呼吸不畅,拿出了绢布,只听人质激动地问道:“你们说的不寒山是不是春丝诞生的地方?”
阮如意不爽地怼道:“关你什么事?”
谢知微又问:“难道你们知道春丝?”
阮如意不满道:“你在装什么?阿春和小春的事不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吗?”
谢知微的眼睛顷刻亮了起来:“你也认识阿春?”
他转而回过味来,疑惑道:“我策划了什么?”
阮如意愤愤道:“事到如今你还在装什么?”
谢知微蒙了:“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阮如意还要发作,被江羡年拦住了。
江羡年试探道:“你不知道阿春被你们家的人追杀?”
“什么?!”
啼笑皆非的事情发生了,加害者不知道自己犯下的恶行。
谢知微听阮如意控诉他对阿春做过的事,感觉像在听另一个人的故事一样。爱都来不及,他怎么可能会恨到要取她的心?
听着听着,熟悉的刻薄脸庞从眼前一晃而过,谢知微感觉有道雷劈了下来,白光炸开,鬼魅一般的妇人阴暗地注视着他,嘴里喊着“我儿”,情真意切;可那双眼睛却是空洞的,里边没有爱意。
她是蛰伏在羊水中的女鬼,随他一同落地,缠了他整整十六年,不曾放手。
她看不得他快乐,容不下他喜欢的人,见不得他好。
她想操控他的一切,就像当初在羊水里左右他性命那样。
“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娘她做了这些事……”
最后那点敬重像泡沫似的轰然炸开,散成痛苦的泪滴,谢知微在哭泣中彻彻底底地恨上了庄夫人。
谢知微断断续续忏悔道:“我对不起阿春……”
因为庄夫人,金玉良缘成了避之不及的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