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慈颔首,却直到她身影消失才转身回塔。
后来几天,祝荷一直给渡慈送饭,每回渡慈都请祝荷坐了一会儿,然后就送人走。
祝荷意识到该下猛药了,于是在薛韫山说想与她同去的时候,她答应了。
即将步入一岁之末,天气寒冷,风厉害得紧。
薛韫山说冷,又说风大,恐娇小的祝荷被风刮走,遂硬是要挨着祝荷走,两全其美。
“这里就是小佛塔吗?”薛韫山打眼望去,庄严肃穆。
“嗯。”
步上台阶,薛韫山又凑近了:“姐姐,我冷。”
说着,手跟滑溜溜的泥鳅似的滚到祝荷手上。
祝荷捧着暖烘烘的小炉子,手非常暖和,相比之下,薛韫山的手凉得要命。
祝荷睨他一眼,从他手里取过食盒,把手炉塞给他,继而敲门:“哥哥,我过来了。”
吱呀一声,厚重的木门敞开,入目是祝荷与薛韫山紧紧相靠,宛如一对连理枝。
第95章 醉酒
渡慈神色略微一凝。
薛韫山:“见过渡慈法师。”说罢, 他忍不住在心里同渡慈比较。
这一比较,薛韫山就开始不平衡了。
实话实说,这渡慈穿着僧袍有股子特别的气质, 超凡脱俗, 淡然除尘, 像慈悲的菩萨, 而他宛若菩萨底下侍奉的小童, 黯然失色。
薛韫山锐气骤然减少, 感觉比眼前的渡慈矮了好几个头。
不对,他在想啥呢?不能再攀比下去了, 再比下去他会死的。
渡慈不知薛韫山心中所想,淡淡颔首,收回目光。
薛韫山道:“法师莫要误会, 是我硬要陪姐姐来的,今儿风大, 我做弟弟的担忧姐姐路上遇到差池, 就跟来了。”
这一段话出来,惹的祝荷白他一眼, 至于渡慈神色如常。
“哥哥,给你。”祝荷将食盒递过去,渡慈没伸手。
“哥哥?”
须臾,渡慈接下,旋即没了动作。
祝荷没等到他其余动作,只好从怀中取出两本捆好的纸册, 说:“哥哥,这是我抄写的佛经,不知对你有没有帮助。”
渡慈觑一眼。
将佛经放在食盒上后, 祝荷就说:“哥哥,我走了。”
“渡慈法师告辞。”薛韫山掩饰得意的好心情,装模作样行过礼,忙不迭跟上祝荷脚步。
“姐姐。”薛韫山故意用大嗓门喊,“你慢点,别摔着了,我扶你下去呗。”
渡慈关门。
室内安静,尤可听到外面响起的声音。
渡慈换了供台上的灯芯,翻看祝荷抄录的佛经,轻柔道:“又要下雪了。”
“......最后一个冬日了。”缓慢的声音在室内回荡,紧接着消失殆尽,又是一片安静。
“姐姐,那边有一处梅林,我肚子撑着呢,咱们去梅林散步消食吧。”
漫步在梅林中,旁边薛韫山兴致很高,看什么俱是美景,盖因得到了补偿——他也和祝荷同游梅林了。
这次和渡慈打成平手。
薛韫山沾沾自喜:“姐姐,你瞧,那一株梅花开得好有精神。”
心不在焉的祝荷没注意薛韫山的话,此时她正在思考不久前渡慈的反应。
像平常一样,根本没有露出其他表情。
渡慈到底在想什么?
感觉他整个人就像一团朦胧梦幻的雾,捉摸不清,她一抓就散去,她不抓的时候又慢慢聚拢,惹得她心乱如麻。
他拒绝了她,却又时刻关心她的点滴,他疏离她,可是没过多久又不排斥她的靠近,每回来送饭都邀请她进去坐。
迷雾重重,偏生任你再大能耐也抓不住。
祝荷有点气馁,但转念想说不定是渡慈情绪把控太好了,一时是露不出破绽的,需要时间。
祝荷坚定心思,以后多把薛韫山拉出来转,她就不信渡慈真的不在意。
等祝荷回过神,耳边响起薛韫山沉闷的叫喊:“姐姐。”
祝荷扭头:“怎么了?”
“没事。”话落,薛韫山就莫名其妙走开了。
祝荷没追。
薛韫山刻意把脚步放得很慢,然而身后没有任何动静,他稍微一瞄,发现祝荷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不知又在想什么。
想什么,无非是渡慈。
薛韫山气不顺,脸色很差,大跨步子走到一颗梅树下闷了好一会儿,旋即轻车熟路安慰自己要尽快适应,他不是占据祝荷心里地位的那个人,只是陪她表演的工具。
说实在的,他今日也掰回一局,既没让祝荷与渡慈有独处的机会,也在渡慈面前狠狠与祝荷亲近。
赚了。
薛韫山折下一截梅花枝,跑回去殷勤道:“姐姐,这截梅枝好看,给你。”
祝荷说:“方才生气了?”
“没有!”薛韫山说。
祝荷笑了笑,捻起梅枝上的一朵梅花,踮起脚把梅花衔在薛韫山耳边。
“梅花衬你。”
薛韫山耳根绯红,偏过头。
“好看。”祝荷称赞道。
薛韫山嘴唇翕动:“......真的?”
“当然了。”说着,祝荷凑近嗅梅花香,气息微微洒在薛韫山耳廓边。
“好香。”
薛韫山大脑空白,紧接着面皮红得滴血。
.
末月初,下了一场雪。
祝荷送饭风雪无阻,每回身边都有薛韫山作伴,可渡慈照旧无旁的表示,祝荷不由得怀疑自己这个计策到底对不对。
许是看出祝荷心情不佳,薛韫山尽力陪伴安慰她。腊八前一天,薛韫山偷偷买了好酒回来,所谓一醉解千愁——这只是表面,薛韫山有自己盘算,有句话说的好,喝酒误事。
结果薛韫山把自己率先喝醉了。睡了一宿,薛韫山收到京城等地掌柜的来信,年底算账查账,有一堆事等薛韫山来处理。
薛家是盐商,却也有诸多产业,当时薛韫山估摸祝荷要骗人的话,除去富硕的江南,就是京城,是以薛韫山接管薛家在北方的生意,借着管辖生意的由头来找祝荷,顺道脱离他大哥。
听到这则催命信,薛韫山是万般无奈,直到随从劝说,要是不管,那少爷你就没钱,没钱那就完蛋了,连追心爱的姑娘都追不到。
薛韫山如醍醐灌顶,心甘情愿下山,他想把随从留下来照顾祝荷,祝荷说不用,他遂留下足够的银钱,并托人买了很多东西给祝荷用。
比方炭火,保暖的衣裳,花大价钱请了个酒楼厨子给祝荷做饭吃等等。
确定周全后,薛韫山依依不舍与祝荷告别。
“姐姐,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好。”
“这次你可千万不要再消失了。”薛韫山不想再看到几月前在街上的那一幕。
这点子事他没和祝荷讲,因为他晓得过去祝荷和那个三皇子有关联。
过去的事不提了。
情敌已经有一个了,傻子才会又加一个情敌进来,更何况这个情敌还是皇子,他再有钱也毫无还手之力。
当初得知祝荷跟着三皇子,薛韫山想尽办法见三皇子,却连三皇子的影子也没瞧见。
三皇子住在宫里,代表祝荷保不准也在宫里,不过凡事不能说得太绝对,薛韫山没其他法子,只好久留京城,却始终没找到祝荷半点身影,而后思念过度有了心病。
薛韫山病急乱投医,去慈云寺烧香拜佛,去了好几次,佛祖没显灵,他就没心思了。
后来和人谈棉布生意,心血来潮又去了一趟慈云寺,这一回来就撞见了暌违已久的祝荷。
送走薛韫山,祝荷折返,途中碰到空智,她打招呼:“空智小师傅。”
空智垂目,双手合十:“女施主。”
“空智小师傅,感觉最近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你在作甚呢?”祝荷寒暄道。
空智沉默半晌,道:“女施主,小僧暂时有事,先行告辞,。”
说罢,空智越过祝荷离去,轻声喃语:“祝施主,珍摄身体。”
不是祝荷没见到空智,而是她没注意到空智,空智一直在,他经常看到祝荷和那位富贵公子玩闹。
空智的师父知道空智心神不宁,没有指责,而是鼓励空智去面对,只有面对才会有所感悟,而空智面对的结果便是他驻足在原地,远远望着女施主与俊美的公子嬉笑欢乐。
没薛韫山的日子是无聊的,夜里祝荷早早入睡,迷蒙间听到门响的声音,约莫是渡慈回来了。
她翻了个身,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脸。
有一次夜里祝荷等渡慈回来,渡慈却说不用等他。
不多时,窗纸外印出一个光点,光点越来越大,末了停驻,像是永远定格在窗纸上。
良久,光晕慢慢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