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薛问均对这事儿是不怎么关心的,但想到昨晚丁遥了解到的情况,忍不住感慨,他们老吴家人还真都是一个思维,甭管大小事儿,先走着再说。
“城关小学现在插班不不好弄。”薛志鹏道,“你让宋绮等等,我看看下学期能不能把豆豆从城南弄出来。”
“嗯呐。”吴佩莹道,“哦对了,这周五宋绮叫我们去吃饭,你晚上没自习看吧?”
“没有。”
“那行,咱一起过去。”吴佩莹对着抬头的薛问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拒绝无效。人家豆豆老在就在念叨你这个老舅了......”
薛问均不想继续听絮叨,干脆点头应下,随后将筷子一放,捞起包就走。
“你来不来得及啊?不行让你爸送你啊。”吴佩莹在后头喊。
薛问均头都不回一下,砰地一声就把门带上了。
吴佩莹叹了口气,扭头看到薛志鹏看着大门发呆,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别看了,人在的时候没长嘴,走了演给谁呢?”
薛志鹏收回视线,抖了抖报纸,硬梆??梆地说:“你多问他一句做什么,他一直本事大。”
吴佩莹白他一眼,抱着凳子就走。
“你做什么去?”
“你儿子房间里万年历坏了,我去修。”
“你放着吧。”薛志鹏夺过她手里的凳子,“我来弄。”
吴佩莹抱着手,自言自语道:“当人家面这么积极多好。”
她清清喉咙,提醒说:“再给他换个厚被子。”
“嗯,知道了。”
4.
丁遥提出的有关凶手的三个特点,薛问均都很认同。
既然找不到三个特点同时具有的,那起码也得占上一头。
人际交往薛问均不行,所以还是要指望刘东。
“屠宰场?”刘东洗着手,疑惑地重复,“你问这个做什么?”
“周五家里有人吃饭,我妈想买点新鲜的牛羊肉。”
刘东扬眉:“呀,跟你爸和好啦?”
薛问均眉头稍拧,“关他什么事。”
“哦,好吧。”他甩了甩手上的水,“我还以为你们终于把话说开了呢。”
刘东是知道薛问均家情况的,不过也只是知道个大概皮毛,并不清楚其中内幕。
高一文理分科的时候,薛问均的意向表一直没交。
刘东当时已经是班长了,跟薛问均关系算不上太好,点表格的时候,怎么数都不够,对来对去发现缺的是他那份,便从班主任那里要来了薛问均的地址跟电话。
提前打好招呼后,刘东到了薛问均家门口,还没敲门就听到里面薛志鹏厉声质问,声音之大,隔着门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刘东知道不是个好机会,于是转身就走,刚下两节楼梯,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薛问均半边脸上印着红痕,看见他脚步随之一顿。
屋内男声怒道:“你好好看看,你对得起你哥吗?”
声音由远及近,薛志鹏冲了出来,他手里抱着个相框,那黑白照片一看就是遗照。见到有别人在,他也住了口,只是眼神依旧凶狠,对薛问均道:“滚回来。”
薛问均不理会,将那张揉成一团的表格递到刘东手上。
他眼神冷得要结冰,仍耐着性子,用平静地语气说:“麻烦你了。”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刘东大概知道了薛问均跟父亲关系紧张的事情,从而开始有意地同他亲近。
薛问均从不解释,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一堆烂事儿,但也默默接受了刘东的好意,同他成了朋友。
刘东家里是做回收旧衣的,他从小在各种人里打交道,对南巢的大街小巷更是熟悉不过。
薛问均:“跟他没有关系。”
“我知道的屠宰场有七家,但都是杀猪跟鸡鸭的。牛羊肉嘛,一般都是外地人带过来卖的比较多,挑赶集的时候去早市能碰到那种卡车拖来卖的。”刘东回他。
“咱们有同学家里是做这个的吗?我想找人买新鲜的。”
“那用什么找同学,找我呀!”刘东笑容一扬,“五里路菜市场的正德肉铺,老板跟我爸是朋友,我偶尔去赚赚外快。他们这些老板都有联系方式的,你要想知道牛羊肉,我帮你去问。”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薛问均也不好继续问,只能点头道:“好,我回头问问我妈。”
5.
“为什么只问屠宰场啊,医生呢?有没有谁父母是做医生的?”丁遥不解。
从专业角度来看,杀猪哪有解剖尸体的精准啊。
薛问均失笑:“不是每个医生都能解剖尸体、上手术台的,而且你认为谁家医院心会大成这样,还让医生的小孩练手的?”
丁遥一顿,那倒也是。
“那你怎么办?继续打听?”
“我周末去南巢的市场找一找。”
“南巢应该不小吧,你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不知道,总要碰碰运气。”
薛问均倒没那么着急。毕竟事情不会因为着急而出现转机。
“这样,你把你爸妈的电话号码报给我一下。”丁遥捧着手机,“我明天试试看能不能打通,万一他们没换号码呢。”
薛问均依言照做了。
“唔,对了,我想问你,你家在余江有没有什么亲戚或者邻居啊?”丁遥说,“我还是想找到这个世界的你。”
薛问均沉默了。
他明白丁遥的意思,但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有些害怕。
死亡的既定结局,他已然知晓,并有时间去改变,所以即便惶恐也可以游刃有余。
可另一个薛问均却是完全未知的。
他过着怎么样的生活,跟父母关系是否还好,性格是不是糟糕,一切都是未知。
丁遥就这样找上去会受到怎样的反馈,会不会发现自己隐瞒的那些过往,他更是拿不准。
“薛问均?”丁遥手里拿着笔,做好了记信息的准备,却见他毫无反应,忍不住出声提醒。
薛问均没有纠结太久,在生死面前,那点矫情不值一提。
“薛志鹏是独生子,我还没出生的时候爷爷奶奶就去世了,至于我妈,是被分配来的,在这里也没什么......唔,不对,我听我妈说,我有个表姐搬来余江了,最近刚安顿好。”
“那好啊,你表姐住哪里?什么时候来的?”
“我不知道。”薛问均说,“不过周五晚上她要请我们吃饭的。”
“那好啊,你到时候去问清楚一点。”丁遥说,“除了你表姐还有吗?你爸妈在余江的朋友之类的。”
“我妈的朋友基本都是警察,但是十年了,我也记不得十年前有哪些熟悉的叔叔阿姨了,更不能保证他们还在余江。”薛问均说,“至于薛志鹏......我班主任吧,杨文龙,你可以去找找看,不过他家住在南巢。”
“啊,那我现在过不去诶。”丁遥有些为难。
且不说她总要在店里帮工,就说高三的课程紧张得要死,原本就没给她太多的时间。
她看了看笔筒上挂着的线圈本。
那是她自己做的倒计时,现在是薛问均的 11 月 18 号,距离他被杀还剩下 38 天;是她的 5 月 15 号,距离她高考还剩下 23 天。
她一边处理着他的问题,一边还要解决自己的人生大事。她没有复读这条路可以选,假如失败就永远不可能离开。
“没关系。”薛问均说,“你现在高考最重要,别让我的事耽误了你的前途。”
假如换个人说这句话,丁遥一定会怀疑这是在阴阳怪气,可薛问均满脸满眼的真诚。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的性命,没有她的前途重要。
丁遥很想反驳一下,说些“生死面前一切都不重要”之类的话,但她说不出口。
她再怎么心软,也没有办法完全把薛问均的死活摆在最前面。
她没办法放弃自己的未来。
那是她期盼已久的,去找徐伟丽的梦想。
她只能垂下脑袋,歉意地说:“对不起啊。”
“丁遥。”薛问均眉头稍拧,“以后不要对我说对不起。”
“总是道歉的人,会被人觉得很好欺负。”他抬眼望着她的脸,郑重道,“你没有做错什么,所以不要道歉。”
不要对任何人抱歉,不要把别人放在最前,要永远相信自己的第一感受,要把这些都当成无关痛痒的过眼云烟,要强硬地选择自己做唯一的主角。
你的世界,本来就是以你为中心的。
你并不渺小,你很重要。
19.坏运气
1.
对于死亡这件事,薛问均一直看得很开。
但这仅限于自己了结,不包括被谋杀。
薛问均绞尽脑汁,恨不得把刚过去的那十几年揉碎了,还是没有头绪。
如果知道自己将会死于谋杀,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报警。
可这法子对薛问均来说明显不成立。
他既没有证据也没有怀疑目标。就算走进了警察局寻求法律保护,光凭借自己会在未来被谋杀的论调,肯定会被当成扰乱正常工作的神经病。
薛问均靠在椅背上,手指转动着笔,望着窗外走廊发呆。
午休时分,走廊安静得出奇,一点动静都被无限放大,挑动着神经。
刘东手里捏着成绩表,小声道:“可以啊,又是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