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个仔细论起来,恐怕除了极个别好人以外,剩下的全是什么豺狼虎豹。
当然,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张顺已经深刻的认识道:好人未必能够做出好事儿,坏人也未必做的就是坏事儿,关键是你如何把控罢了。
想到此处,他不由笑道:“既然如此,何不由本王书信一封,请他过来,量才大小,授其官职?”
那阮大钺闻言大喜,连忙谢过了张顺。
“报,李将军遣使过来了!”就在两人计较之时,悟空突然进来汇报道。
“啊,那草民就先告退了!”阮大钺一见这情景,连忙主动辞别道。
“那……那就有请先生先修养几日,待到身体好转以后,再替本王操劳!”张顺闻言客套了两句,这才开口许诺道。
“啊,谢殿下恩典!”那阮大铖一听张顺这话,顿时欣喜不已。
他这一次从南京跑到苏州,从苏州跑到杭州,所为何事?
不就是为了这一身绯袍嘛!
不多时,阮大铖出去了,李自成的使者这才在悟空的引领之下,匆匆忙忙地赶了进来。
“启奏殿下,李帅逆流而上,杀其守军将,夺其城池,如今已经全据安庆,还请殿下进一步示下!”那使者见过礼后,恭恭敬敬的汇报道。
“好,好的很!”张顺闻言不由大笑道。
如今郑芝龙已降,安庆又下,那么南京城高枕无忧矣。
南京城高枕无忧,那么整个东南的战线算是暂时稳定了下来。
于是,他便下令道,“着官抚民携其麾下五千人马留守安庆,李自成自率其麾下大军来杭州坐镇,替我处理‘刺杀’一案!”
“殿下却是错了。”张顺话音刚落,顾亭林连忙提醒道,“此案关键人物张国维本在南京,理当坐镇南京才是。”
“南京?我看未必!”不意张顺摇了摇头,笑着解释道,“你道他们为什么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这个时候动手?”
“这是为何?”顾亭林闻言一愣,心道:难道不是有些人怀念前朝吗?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张顺摇了摇头,指了指东面解释道。
“这几日,咱们的海贸大会开的红红火火,国家也收了不少银两,有些人怕是肉痛了!”
“这……这不应该啊?”顾亭林不由奇怪道,“虽然少了一些,但是由殿下作保,这收入却是稳定了许多啊!”
“你还是没明白!”张顺笑道,“这海上贸易一途,利润丰厚。”
“当年明成祖在位之际,由皇家独揽,故而短短数年,便能用兵蒙古而国用不损。”
“待到明英宗时期,皇帝威望不足,下西洋之事遂止,而东南士绅尽得其利。”
“又到嘉靖年间,倭寇、海寇肆虐,东南士绅多受其害,其利益又转到海商之手。”
“如今那郑芝龙虽然为最大海商,投靠本王,奈何其他海商却貌服而心不服,雌伏以待。”
“若我所料不差,此事当为部分海商勾结前朝余孽所为!”
张顺此话一出,那顾亭林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原来他顾氏身为苏州大族,家里也曾经营这两座绣庄,一条海船,对此中厉害自然也心知肚明。
若非这一次,他们“投资”了张顺,恐怕这一次海贸大会他家也不会参与。
开什么玩笑,但出海一次,便要收取船舶税两千两,其他货物亦先纳四一重税,搁谁身上谁干呐?
不过,谁也没想到义军这边海贸大会一开,那边就派遣战船巡逻舟山一带,但见走私船只,只管抓了,然后向其东家下达大额罚单。
但凡敢有不交者,一概没收船只、货物,船上船员、随行,一概打入大牢,判刑一年半。
别个不说,就这个判刑一年半却是绝了。
按照信风洋流规律,每年出海时间只在数月之间。
一旦被抓起了关上一年半,等于白白错过了整整两年的海贸,端的是歹毒的紧,你叫这些人如何不恼?
正好这些人又都是刀口舔血,常年漂泊在海上的亡命之徒。
若说他们会老实不动手,恐怕他们自个都不信。
如果再联系到那三支原产自西洋的西洋铳,或许弗朗机、红毛蕃也参与了其中,为未可知。
“那……那殿下的意思是?”顾亭林想到这里,忍不住开口问道。
“给他们立个规矩!”张顺冷笑道,“这件事儿,本王不吃独食就罢了,他们还敢吃本王的独食,莫不是活腻了不成?”
细数以前的历史,海外贸易这块,先是皇室吃独食,然后是东南士绅吃独食,而今又被海商吃独食,可谓是全凭本事。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种排他性的恶心竞争,最终导致朝廷无利可图,然后一禁了之。
在原本历史上,这一禁固然一了百了,然而却等于整个国家退出了“大海航时代”。
而等到下次西洋人再来的时候,却是带着坚船利炮和大量廉价工业品砸开国门,那个时候想反抗却也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张顺更加坚定了打击部分海商的走私、垄断行为,彻底建立一个囊括了朝廷、坐商和海商的三角联盟。
在这个联盟里,朝廷能够收取大量的税赋,然后建立起强大的海军为自己海上贸易保驾护航。
而坐商负责根据海外市场变化,调整自己的手工业,生产出生丝、丝绸、瓷器、茶叶等贸易品,赚取海外利益。
而海商则负责把国内紧俏的商品运送出去,行销海外。
如此以来,三方各得其利,各得其所,这海贸才能长久,国家才能富强。
第704章 大航海时代宣言
“天有乾坤,地有阴阳,故而山川物阜,不尽相同。”张顺站在高台之上,侃侃而谈。
“陇、蜀之丹漆旄羽,荆、扬之皮革骨象,江南之楠梓竹箭,燕、齐之鱼盐旃裘,兖、豫之漆丝絺纻,各有所产。”
“故圣人作为舟楫之用,以通川谷,服牛驾马,以达陵陆;致远穷深,所以交庶物而便百姓。”
“及今,巨舶出焉,其载货也,能逾百万斤;其行驶也,期月而至万里。此皆车马不能及,人力不能至也!”
“是以欧罗巴去中国八万里,自古不通,今相通近七十余载,盖船舶大兴之故也。”
“昔车楫之兴,货通八方,九州归一。今巨舶之兴,当与昔日仿佛,理当货殖四海,四洲一统。”
“吾固知此非一朝一夕之功,亦非一家一国之力,更非一世一代之利。”
“愿与我华夏子孙齐心协力,开拓四海,然后共享其利。”
张顺此话一出,顿时坐下的一干坐商、海商,甚至包括孙可望、郑芝龙等为之哗然,纷纷接头接耳不止。
原来自杭州被刺以后,张顺一边调遣李自成率军前来,一边派人前去捉拿原应天巡抚张国维,一时半会儿还没消息。
但是,在这段时间内,经过黄守才、赵鲤子和郑芝龙等人的倾力合作,基本上肃清了舟山群岛一带的走私点。
共斩杀大小海盗一百余人,抓捕抓获海盗、走私商一千余人,擒获倭寇、红毛蕃、佛郎机人三十七人,缴获大小船只七十三艘,生丝、丝绸、茶叶、药材、瓷器等价值十万余两,捣毁走私窝点三十三处,其中涉案坐商、海商二百余家。
经此一役,原本宁波沿海极为猖獗的走私活动,基本被肃清,大量的货物、船只不能再偷偷出海。
故而那些坐商、海商不得不求上门来,哭着喊着要参加朝廷组织的海贸大会。
依照他们的心思,张顺搞这一手,不过是为了分润他们的利益罢了。
成王败寇,这一次既然落到他的手里,那只能割肉了。
然而,当张顺一张口,他们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这厮那里是看得上那点利润,更把目光放到了整个海外。
甚至有些政治素养之人,隐隐约约想起来一句话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如果操作适当,“官民”合作,未必不能复先当年东西两周的盛景。
商人言利,对这些宏大叙事并不感兴趣。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估计出其中的利益出来。
但从登州对朝、对日贸易一项来看,每年利润当在百万之数。
就这百万两白银,却引得东江镇、辽东镇和登莱镇多少豪杰觊觎,为之产生了多少杀伐,引得多少英雄为之折腰。
更不要说对日本、对吕宋、对东南亚进行贸易的东南沿海一带,每年净利润数百万两不等。
更是引得日本、葡萄牙、西班牙、荷兰以及诸海道、官吏之间多少厮杀博弈。
如今改朝换代在即,不意即将登基的“新帝”张顺,表示不仅不反对海上贸易,而且还要大力发展海上贸易,更是准备把他扩展的更远更深,这如何不让人为之疯狂。
如今仅对朝鲜、对日本、对吕宋和东南亚四地贸易,利润便如此丰厚。
如果再扩展到天竺、大食、欧罗巴及南北亚墨利加等地,那是何等的财源滚滚?
想到此处,这些人不由纷纷红了眼睛,恨不得马上就携货出海,远渡重洋,换金山银山回来。
张顺眼见火候差不多了,不由继续大声鼓噪道:“自女娲造人以来,千百年只能靠两条腿行路,依靠肩挑手抗运输,只能在住处附近交易,这可谓之‘比邻时代’。”
“自人驯服牲畜,圣人作车楫以来,人们可通行千里,于路上贸易,这才有了昔日张骞开西域之事,此可谓之‘大陆时代’。”
“及今巨舶扬帆,畅通四海,更胜车楫百倍。人们可通过大海,航行全球,吾谓之‘大航海时代’。”
“昔车楫既兴,我华夏之民历夏商周三世,拓殖九州,遂有今日两京一十三省之地。”
“今日之世,正如当日仿佛非我殖人,人即殖我,概末例外。我堂堂炎黄子孙,华夏儿女,岂可殖于人乎?”
“今彼意大里亚、以西把尼亚、和兰等国能至我中国,觑我虚实,赚我利润,我不能至其国,赚彼利润,此诚国之大患也。”
“朝廷欲效其长技,大造远洋水师,为我商人护行,拓殖天下。奈何国家税赋有限,无力负担!”
“今我坐商,养蚕缫丝,织成锦绣;抟土成胚,烧制成瓷;浇水灌溉,采制茶叶,但求换成银两钱财,然后购买口中食、身上衣,却无销路。”
“今我海商,搏风浪,渡重洋,以求十倍之利。却被土著无端刁难,或劫其财货,或伤其性命,实在可恨之至!”
“为之奈何?”
“为之奈何?”
“为之奈何!”
张顺连续三声发问,声音一句比一句洪亮,感情一次比一次激烈,振聋发聩,只闻得众人心底一颤。
“我等情愿跟随殿下,齐心协力,拓殖四海!”张顺话音刚落,早有人按捺不住,大声回应道。
“齐心协力,拓殖四海!齐心协力,拓殖四海!”有人起了头,自然有人跟着大喊大叫,一时间把气氛推向了高潮。
“好,齐心协力,拓殖四海!”张顺连忙大声接话道。
众人异口同声,大喊了数声,一个个脸色红润,精神亢奋,好像刚刚吃了一盆十全大补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