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则不然。
义军重甲兵已经逼近到郑家阵外二三十步左右,已经到了可用冲锋的距离。
故而,郑芝凤不得不下令撤回鸟铳手,准备让长矛手抵住义军。
然而,杜弘域却反其道而行之,反倒下令用弗朗机进行轰击。
“他们……他们在干什么?”手里紧紧握住长矛的长矛手,眼见随时可用冲锋的义军重甲兵突然停留了下令,反倒蹲下来摆弄些什么。
“弗朗机,那是弗朗机!”早有人看得明白,不由惊叫起来。
“轰,轰,轰!”就在这是,弗朗机响彻了起来,无数的霰弹像雨点一样打向郑家的阵中。
“啊,啊啊!”长矛手猝不及防,顿时被密集的霰弹打中了。
有些人依靠铁甲的保护,躲过了一劫。
而有些人不幸被打穿了护甲,或者伤到了甲片不曾护住的部位,倒在地上惨叫起来。
“混蛋!”郑芝凤眼见“顺贼”如此狡猾,顿时怒不可遏,他不由大声下令道,“杀上去,杀上去!”
郑家的士卒多少海上出身,多年的海上生涯练就了他们一身的悍勇。
当他们得到郑芝凤的命令以后,果断的反冲锋上来。
由于郑家士卒多,义军士卒少,很快除了中军一阵以外,其他两阵便一左一右从两翼包夹过来,把杜弘域、姜耀祖一干人等从三面半包围起来。
那杜弘域、姜耀祖两人见状,不惊反喜。
两司人马不由稍作退却,如同一个太极图一般,一司变阵为一个半圆,形成了一个长于防守的圆阵,和郑家三阵人马厮杀起来。
“好个贼子,这般厉害!”郑芝龙眼见义军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变幻着阵容,也不由吃惊万分。
他在南方见过的敌人多了,有极为精通鸟铳、火炮的红毛鬼,有极为悍勇的倭寇,还有极为擅长方阵的弗朗机人,等等不一而足。
可是他却从未见过如此凶悍、坚韧的人马,遭受红夷大炮和鸟铳的打击而不崩溃,遭受三面包围还能困兽犹斗。
不过,好在这一伙“顺贼”并不多,如若不然,恐怕今天就翻了船。
然而,就在郑芝凤松了口气,准备迎接快要到来的胜利的时候,突然间一阵“隆隆”的声音遥遥传来,或如雷声,或似鼓声,亦或如同地龙翻身一般。
“骑兵,骑兵,甲骑具装!”就在这个时候,朱大典突然惊呼起来。
“什么甲骑具装?”郑芝凤一脸茫然,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过来。
时值傍晚十分,霞光从西面照射过来,照到当面骑兵和士卒的身上,一片片耀眼的光芒闪烁起来。
“骑士,这是骑士,哦,我的上帝啊,救救我吧!”就在这个时候,郑芝凤麾下的弗朗机雇佣兵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不由怪腔怪调的叫嚷了起来。
是的,这是王定手里最后一支人马,一支披了明铁甲的具装甲骑。
实际上,这支具装甲骑和义军以前的具装骑兵别无两样,同样是一支半具装甲骑。
其坐下的战马,只配备了当胸、护颈等前半部分的部件。
然而,就是这样一支半具装甲骑,也不是郑芝凤麾下的士卒轻易能够抵挡的。
“长矛手,长矛手,快转身顶上,顶上!”郑芝凤不由焦急的大喝了起来。
“荡寇侯,完了,快走吧,快走吧!”朱大典见状,不由连忙扯着郑芝凤劝道。
开什么玩笑,就你现在这情况,能抵得住甲骑具装?
“督师,你有所不知,我这方阵俱用弗朗机之法!”那郑芝凤闻言不由笑道,“鸟铳手用以击敌,长矛手用于阻骑,无往而不利。”
“督师少安毋躁,且看我为汝破之!”
不是,你是认真的?
朱大典闻言上下打量了郑芝凤一番,不由连忙头也不回的向船上逃去。
“啊,你这……”郑芝凤没想到这朱大典竟如此胆怯,心中不由感慨道:难怪国事至此,原来满城文武竟是这般贪生怕死之徒……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郑芝凤感慨不已之际,义军具装甲骑第一旗狠狠的撞进了长矛阵之中。
“呼,挡住了!”郑芝凤吓了一跳,眼见长矛兵没有溃败,这才松了口气。
“杀啊,杀啊!”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第一旗刚刚撞完,第二旗又紧随其后而来。
然而是第三旗,第四旗,第五旗,周而复始,如同无穷无尽一般。
“啊,这……”郑芝凤脸色不由难看了下来。
“啊,快跑啊,顶不住啦,顶不住啦!”很快,承受了数次冲击的长矛手开始溃散,而掩护在其后的鸟铳手再度暴露了出来。
“杀!”气喘吁吁的王定眼见已经破阵,不由大喝一声,兴奋的带领麾下骑兵又杀将过去。
“杀!”眼见郑家方阵开始混乱起来,杜弘域、姜耀祖两人不由带领麾下重甲精兵又反杀了过去。
一时间郑家方阵乱成一团,竟被王定、杜弘域和姜耀祖三人带领重骑重步反复冲杀,不多时就崩溃了起来。
“这……这怎么可能?”郑芝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六千对一千五百之数,竟然会遭受如此惨败!
那郑芝凤好容易被人拉到了船上,不意那朱大典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知道郑芝凤有些不服气,不由开口评价道:“这郑家水师,固然个个都是好男儿,奈何甲胄不如人,纪律不如人,训练亦不如人,如今空有一身悍勇,岂可成事耶?”
第664章 三杀
当张顺率领悟空、左右亲卫及南京降臣旧勋及大族、盐商等人赶到上元门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上元门外一片血污,从城门至江岸如同涂刷了丹砂朱漆一般。
短短一里许的道路,诠释了什么叫血流成河。
而就在这一条“血河”之上,还“漂浮”着满目的尸首和残骸。
铳矛铠甲旗帜扔的到处都是。它们或泡在血水里,或斜插在地面上、尸首上,或紧紧地握在尸首的手中。
还有不少伤兵,在血水里挣扎哀嚎着,看不见什么面目,唯有浑身的血红!
地狱,这是一片人间地狱!
“呕,呕!”早已经吐无可吐的降臣勋贵、世家大族、富豪盐商又忍不住呕出来一些酸水出来。
如果张顺所料不差,恐怕他们近一个月都会饱受噩梦的折磨。
虽然这很残忍,但是这已经张顺所能想到震慑这些不轨之徒最简单、最直接、最温和的法子了。
“殿下!”就在这个时候,正在蹲在一具马尸跟前的伤心王定连忙迎了上来。
“怎么了?”张顺看了看眼睛红红的王定,不由指了指倒毙在地上的战马问道。
“我马死了!”王定叹了口气道。
“?”张顺听了这话,差点当场喷饭。
他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但是他仍然忍不住暗中吐槽。
原来这马倒是一匹好马,正是当初榆林将门决定投靠张顺的时候,他的兄长王世国赠送给王定的礼物。
不意这匹战马跟随自王定反复冲锋,最终筋疲力尽,倒毙在道旁。
“今天干得不错,以一敌四,可谓是大胜!”张顺满意的点了点头,顺便又许诺道。
“本王这一次不仅要奖赏你,还要再赏你一匹好马,算是对你今日功劳的酬谢!”
“哎,算不得什么,算不得什么。”王定闻言连忙自谦的摆了摆手,“这郑氏水师看架势有模有样,其实就是驴屎蛋子表面光,一打起来就全露底儿了!”
“……”王定此话一出,顿时场上的一干国公、旧吏、大族和盐商都沉默了起来。
原来先前魏国公徐允爵、保国公朱国弼一干人等先前听闻郑芝龙派遣水师前来,不由对其寄以厚望。
他们只把他吹的天上少有,地上无双,文可比诸葛,武堪效岳武。
谁也没想到这牛皮吹的邦邦响,结果打脸就这么快。
堂堂万许精兵,竟然被人不足一营人马打了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前后落差如此之大,以至于众人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哎,要是有一支水师在此,这一仗就完美了!”就在众人沉浸在震撼之中,久久不能忘怀之际,张顺早已经举目远眺,望向了江面上混乱的水师。
经过悟空、王定一干人等苦战之后,许成名、郑芝凤被杀得血流成河,好容易逃到了船上。
那许成名部还好,所乘坐船只多为小船,很快就驶离了江边。
而郑芝凤麾下的战船多为海船,船体庞大,船帆众多,若想起航,颇为艰难。
这个时候,如果有一支水师趁机杀出,管教他有来无回。
只可惜那黄孙茂携师自重,迟迟不肯前来,白白浪费了这一个难得的战机。
想到此处,张顺就恨得牙根直痒,恨不得把黄孙茂那厮揪出来,一刀剁了。
“殿下,你看那!”就在张顺愤恨不已之际,突然王铎向西面江上一指道,“那是什么?”
张顺闻言顺着王铎的手中看去,却见滚滚长江之中,正有一叶叶扁舟沉浮于浪花之间。
继而又有歌声传来:“爷爷生在天地间,不居五岳与三山;江河济淮我执掌,不求富贵不做官。而今听闻海波侵长江,斩蛟护驾我争先!”
“竟是他?”张顺听了这歌不由一愣,顿时笑了起来。
“殿下,这是……”那王铎听着这歌声有几分耳熟,不由愕然。
“一位故人!”
“一位故人?”
“故人黄守才,救驾来迟,还请舜王殿下恕罪!”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江面上传了过来。
“黄守才?这是哪个?”众人闻言一愣,不由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不好,是‘水贼’黄守才,快,快通知郑芝凤起航!”唯有许成名闻言脸色大变,不由连声下令道。
“黄守才?”那郑芝凤虽然并不知此人有何本事,但是眼见义军水师顺流而下,心道:不好!
他连忙下令道:“快,快,小船拦上去;大船准备升帆启航!”
“放火烧船咯!”就在郑芝凤一干人等手忙脚乱之际,只听见那黄守才长啸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