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自己都挺意外!”赵良栋笑了笑,身上指了指身后的船只道,“其他事情且别忙,咱俩先点验一下货物,做一下交接。”
“哦?这一次送了什么过来?”沈世魁不由眯着眼望了望停泊在那里的船只,赫然发现其中竟有十艘遮洋船。
“十船粮食,一船一千石,总共一万石!”赵良栋笑道。
“啊?”沈世魁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又追问了一局道,“全是?”
“全是!”赵良栋肯定道。
“这……这真是太好了!”沈世魁不由兴奋万分,甚至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向京师方向拜了三拜。
原来这东江镇孤悬海外,本身又嚣张跋扈,态度恶劣,深受朝廷猜忌。
而皮岛附近土地贫瘠荒芜,根本无法养活这许多人,故而只得向朝鲜强行购买。
如今朝鲜又在洪太攻打之下,不得已投靠后金,原本物资匮乏的东江镇变得日益艰难。
北面是鞑虏,东面是朝鲜,南面是大海,西面隔海相望的是大明,东江镇几乎四面皆敌。
这也是为何义军占据京师以后,东江总兵沈世魁投靠张顺的根本原因。
北面鞑虏是死仇,东面朝鲜已经反目,南面大洋走投无路,西面大明上下相疑。
除了投靠义军,东江镇已经无路可走!
然而,就在这无路可走的情况之下,舜王居然二话没说,直接送过来一万石粮食。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这让已经岌岌可危的东江镇上下,如何不感动万分?
“若说大方,确实世上少有舜王这般大方之人!”那天津总兵赵良栋因为受到过张顺的亲自接见,自认是“舜王的人”,不由连忙敲敲边鼓道。
“实话告诉你,义军刚刚占据京师,到处都需要钱,需要粮食,就这舜王殿下还特意下令挤出来一万石,先救东江之急!”
“除此之外,由于义军只有天津一处水师,难堪重任,如今正招募人手,购买木料,准备大间船只,全力援助东江!”
“啊?这……这怎么当得起啊!”哪怕是老奸巨猾的沈世魁,一时间也只觉得受宠若惊,恨不能以死报之。
“殿下是有大智慧、大志向之人,小小东江如何放在殿下眼中?”天津总兵赵良栋不由笑道。
“当初,殿下带领大军东进之际,后金洪太摆了他一道,双方好一场大战。”
“如今洪太虽然兵败身死,你猜殿下会不会就打算这么算了?”
“哦?”沈世魁闻言先是一惊,随即大喜。
如果舜王真打算犁庭扫穴,彻底覆灭后金,那么东江镇大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
当然,如果舜王真满足于关内“两京十三省”,那么东江镇自然只有毁灭一途。
“那……那殿下需要我们做什么?”沈世魁扭过头去,认认真真的看了看皮岛上仅剩的数万军民,忍不住沉重的开口问道。
世上很多事都有代价,东江镇既然受舜王殿下厚爱,自然也要“投桃报李”。
粮食上救命粮,自然也是卖命粮。
“现在东江镇能做的事情不多!”赵良栋闻言摇了摇头道,“临行之前,殿下只提了两点。”
“一个是东江镇尽快做好准备,谨防后金突然发起进攻。”
“另外一个是,请你探查一下,附近是否适合造船的木料。”
“如今殿下欲大造船只,急需百年硬木。上好的松木、杉木、榆木勉强能用。”
“如果有其他坚韧,又不怕海水浸泡的木料,最好尽快报上去。”
“到时候殿下折粮购买,运去制造海船,以救东江!”
“这……这怎么成,既然殿下为了东江,几根木头还要什么钱!”沈世魁虽然是商人出身,也深知这个时候谈钱伤感情。
特别是东江镇现在只谈得起感情,谈不起钱!
“哎,临行之前,殿下特意嘱咐我了!”赵良栋闻言也摇了摇头,无奈道,“说东江苦寒,诸位为国守边,岂有亏待众人之理?”
“只是如今朝廷多处用兵,粮草短缺,无以为继。”
“故而只能相互体谅,公平买卖,方不至于怨气丛生!”
那沈世魁何等精明,一听赵良栋这话,顿时明白了张顺的意思。
当初东江镇和明廷之间的矛盾,不外乎是东江镇觉得自己为国守边,理当受到朝廷厚待。
而朝廷认为东江镇弄虚作假,糊弄朝廷银两,故而双方屡起争执。
而张顺这一手却是先把双方的关系摆到平等的位置上,公平买卖,然而再由朝廷出钱补其不足之处。
这样一则东江镇能有一定的经济收入,二则摆明朝廷的恩惠,三则朝廷也不至于太大支出,如此一举三得。
本来那东江总兵沈世魁在被张顺送来的一万石粮食震撼之后,心中难免生出对方是“冤大头”之感。
如今却见张顺使出了这一举三得的手段来,顿时收起了轻视之心。
第511章 定侧样
“殿下,您请看,这是臣让工匠制作的鸟船‘定侧样’。”新任天津造船厂厂长张子舟捧着一个木制模型,献给张顺道。
“哦?”张顺接过来一看,原来却是半只鸟船模型,不由疑惑地看向张子舟。
“定侧样,亦谓之‘点草架’,乃学自房屋营造之法”张子舟连忙解释道。
“先以尺为丈,以寸为尺,以分为寸,以厘为分,以毫为厘,侧画所建之物于平正壁上……”
“哦!”张顺先仔细观察了一番,又听其解释,顿时明白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原来张顺前世建筑房屋,先设计出来图纸,遂后进行技术交底,最后再由项目部分部分项,按图施工。
这个时代的工匠平均文化程度自然比不上后世,大多数即不会标准作图,又看不懂图纸,但是工程还要进行,那该怎么办?
当时的技术人员就想了一个简单易懂的法子,那就制作等比例纵剖面模型。
这样既能展现出成品的样子,又能展现内部的结构,可谓是一举两得。
而张子舟献上来的“定侧样”,其实就是一个鸟船的等比例纵剖面模型。
“殿下请看,这鸟船上设三帆两桅,其后设橹两支。有风扬帆,无风摇橹,最为便捷。”张子舟不由指点道。
“前设锚,后设舵,前后各设五百斤火炮一门,载千斤弗朗机两门。”
“相较于原海沧船而言,不仅火力更为凶猛,而且更为灵便迅捷……”
“咦,这船头怎么有个缺口呀?”就在张子舟滔滔不绝讲述的时候,张顺突然指着船头问道。
原来在张顺前世记忆中,大多数风帆船都有尖锐的船头。
而这鸟船则相反,不但没有尖锐的船头,反而比其他船只少了一块儿,看起来好像是一个缺口一般。
而且这鸟船船头不但少了一块儿,更是通身墨绿,又被工匠画了绿眉、红嘴、黑眼,看起来像一只怪鸟一般。
“哦,殿下有所不知,此乃鸟船特色!”张子舟闻言不由笑道。
“由于这鸟船速度很快,容易被海浪打上船头,故而在左右两侧添加了两副侧板防浪,这才成了这副模样。”
“那……那船头不上浪吗?”张顺心想:既要防浪,干嘛不防彻底?
“殿下,你这就外行了!”张子舟不由笑道,“这海船一般都是前轻后重,船头高昂,故而能乘风破浪、凫于海面。”
“凫于海面?”显然张顺也听懂了这个凫并不是浮,而是凫。
凫,野鸭也,又引申为游泳。
实际上,中国古代船只仿生的并不是鱼,而是水鸟。
这鸟船更是如此,其形制亦是模仿水鸟游泳的姿态,昂首翘尾,行于水面。
“哦!”张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然后指着较为尖锐的船艏道,“那这里相比就是用来劈浪咯?”
“殿下英明!”张子舟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捧了张顺一句。
然而,张顺对此不慎在意,反倒眉头紧锁。
原来这船固然是好船,但是形制和他前世的印象却相差甚远。
若说平常倒也罢了,只是如今正是海上用兵之时,不可不慎。
想到这里,张顺不由开口道:“此船甚好,不过本王以外还可以别造一艘,比对试验一番。”
“哦?不知殿下欲改进何处?”张子舟不由奇怪道。
“是这样,船头这块儿虽然如同一个倒着的外八字一样,其实这船头两侧船舷并非外飘,反倒内扣。”张顺解释道,“那么,能不能先把这两侧改为外飘状,然后船艏如同撞角一般,改向前凸?”
“这……这有什么用?”张子舟不由为之讶然。
“本王也说不清楚,但是根据我的感觉,应该能稳定船体,增加航速。”
原来张顺思索了半天,突然想起来后世船只和这条船只船头的不同之处。
后世船只船艏结构,除了和这艘船不同之处,一个是船首有一个大鼻子,一个就是这个深v字船艏两侧呈平直状或外飘状,很少有这种内扣状。
虽然说由于后世和明末环境不一样,后世合用的设计,这一世未必合用。
但是张顺相信以后世发展的程度,这种结构的差异必有其深意。
并且,根据常理进行推论,如果船艏两侧呈外飘状,肯定会有利于船只的稳定性。
这张顺哪里想得到,仅仅这一点细微的差别,却是后世探索了几百年的成果。
原来这种外飘式船艏,正是“飞剪式”船艏结构,乃是后世十九世纪美国大名鼎鼎的“飞剪船”所采用的船艏。
而船艏道大鼻子,正是“球鼻艏”,乃是二十世纪出现的一种能够减少流水阻力,改善航行速度的设计。
虽然其中涉及到许多复杂的原理和设计,但是这并不妨碍张顺采取“拿来主义”。
“好,这倒也简单,待工匠试做之时,我让他们多加一艘便是!”张子舟闻言点了点头。
反正其他结构都一样,只是船艏和船头结构变化一下,所耗工料并不大,全当哄殿下开心就是了。
张顺当然不知道,自己这一点提议,却被张子舟当作“外行指导内行”的典型。
“行,就先这样吧!”看事情差不多了,张顺就准备端茶送客。
“殿下,东江镇送来木料若干,其中有自称‘赛黑桦’者,号称坚于钢铁,不知殿下要不要看一看?”就这时,外面响起了高起潜的声音。
“哦?趁着张厂长没走,正好好拿进来一起看一看!”张顺闻言心道正好,连忙下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