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爷,俺错了,求求你饶了俺吧!”那老农顿时吓得抖若秕糠,不由告饶道。
“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晚了!”言毕,那领头之人掏出腰刀来,上前一刀刺入那老农胸口。
“啊!”那老农惨叫一声,双手死死握住刀刃,瞪圆了双眼,恨不得生食了面前之人。
那领头军官顿时被吓了退了两步,再去看时,只见那老农双眼早已经失了神采,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呸!死就死了,还吓唬人!”那领头军官搁他尸体上抹了抹刀上的血,扭头下令道,“全杀了,这群刁民,居然敢抢皇室的田产,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抚军,这……”唐王朱聿键迟疑了一下,不由低声求情道,“本王的田地夺回来就是了,又何必多造杀戮呢?”
湖广巡抚熊文灿闻言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倒也没有指责唐王朱聿键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只是苦笑道:“殿下以为下官愿意如此吗?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殿下出身富贵,不知寻常人家的艰辛。这些人一年从头到晚辛劳这么久,又搭上种子,又搭上肥料,如今眼看收获在即,全家口粮又皆在此处,岂肯善罢甘休?”
“别看他们现在可怜模样,回头定然勾结匪类,反过来报复我等!”
“与其如此,不如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彻底消除隐患!”
“呃……”朱聿键一愣,这才明白其中缘由,不由叹服道,“抚军所言甚是,此事是本王迂腐矣!”
只是朱聿键是实诚君子,实在见不得如此悲惨之事,不多时便告罪离开了,任凭湖广巡抚熊文灿施为。
这时候左右才围上了,低声问道:“抚军?”
“没事儿,可以放心为之!”熊文灿不由笑道,“南阳百姓多为贼寇所扰,田产、土地多为其所掠,是时候讨回一个公道了!”
这下子左右士绅不由展颜而笑,连忙保证道:“抚军且把心放在肚子里,此次官兵粮草由我等一并供应,并有这个数回头会送到抚军手里!”
“二……二十万两?”熊文灿不由羞赧的搓了搓手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尼玛,我们说的是两万两!
士绅们有口难辩,顿时面面相觑。
“抚军姑且放心,只需您宽限些时日,我等定然把银两送到贵府中!”不意有人却突然一口应了。
“好,好,那本督就盛情难却啦!”熊文灿嘿嘿一笑,得意洋洋而去。
“你……你怎么给应了?这钱你出?”其他人见湖广巡抚熊文灿一走,不由纷纷抱怨道。
“我出?我上哪去变出来这么多银子去?自然是大伙一起出!”那人嘿嘿笑道。
尼玛,你拿着我们的银子做人群,顿时众人恨不得一口吃了他。
这人一看大家神色,不由冷笑道:“我该说你们傻,还是说你们天真?”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熊抚军一句话,我们哪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我知道这一次大家都遭了难,手头有点紧,可是你没听湖广巡抚让咱们‘讨回一个公道’?”
“这……此话怎讲?”众人听他话中有话,不由面面相觑道。
“这地是谁的,该是谁的,还不是咱们说了算!”那人闻言不由冷笑道,“还要我说的再明白点吗?”
“你的意思是强抢其他百姓的耕地?”众人不由大吃一惊,这也太缺德了吧?
“我可没说过这话,我说的是要讨回咱们自己的田地宅子!”那人才不由话柄于人。
“那……田契怎么办?”左右不由一愣道。
“什么田契?通匪之人,有什么田契?自然是财产充公,子女没官充为奴隶!”那人阴森森道。
“这……”众人闻言不由心里一寒,顿时说不出话来。
这厮好狠辣的手段,若是没有湖广巡抚熊文灿默许,他断然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直接污蔑良民通匪,然后让人家破家灭门,巧取豪夺其家产,这世道到底还有王法没有?
“城上的人都给我听着,通贼皆是灭门的罪过!你们快看看这些人,这就是通贼的下场!”这事情发生没两日,官兵早拉着一干百姓至南阳城下,杀鸡儆猴。
“混账!”城楼之上萧擒虎怒不可遏,破口骂道,“本将常年和虎豹打交道,自以为天下凶残者莫过此类,今观尔等穷凶极恶,虎豹之属莫与焉!”
“熊文灿,你也是朝廷一方重臣,所行与禽兽何异?尔其读圣贤书,究竟所学何事?”
萧擒虎这一通骂,顿时骂的城下熊文灿掩面而退。
其实若说熊文灿个人如何凶残,倒是冤枉他了。
只是在这阶级矛盾和人地矛盾尖锐的明末,一旦触动土地这个根本问题,那么带来的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那熊文灿如何不知手底下这些人如何行事?奈何形势比人强,他亦无法控制整个局面。
夏收马上就要开始了,田野上一望无际的麦子,究竟归谁所有,总要分辩个明白!
第229章 杨四
“老乡,吃过了没?”老刘头正担着两箩筐番薯从集上往家走,闻声扭头一看,原来是村西头的牛二。
他不由尴尬的应了一句:“吃了,刚吃罢饭!”
其实他卖了一上午的番薯,根本没卖出去几个,只好挑了一块在衣服上擦了擦啃了几口,现在胃里只泛酸水,难受的紧。
难道这厮也没了吃食,想找俺借粮食?
老刘头心里犯了嘀咕,连忙又补充道:“也就胡乱吃了两口,这年头年景不好,家里几个半大小子都嗷嗷待哺,实在是愧煞了老汉我!”
“可不是么,自从这劳什子湖广巡抚一过来,水上断船,陆上断粮,可不没有好日子过了!”牛二倒没注意他那两箩筐番薯,接着闲聊了几句。
原来在唐县以北,有一处商业重镇,唤作赊旗镇。
这赊旗镇位于赵河河畔,乃是一处典型的水陆码头。
这赵河由北往南流淌,正好在唐县县城附近交汇于沘水。
然后再往南流,与流经南阳的淯水交汇以后,流入汉水。
正是得益于水运之利,这赊旗镇便成为河南西部、南部,乃至陕山二省与湖广地区的商货往来的贸易枢纽。
然而如今直接受益的河南西部、南部皆被义军占领,那么这个贸易重镇在这里往来贸易,岂不是资敌?
曾任福建巡抚是熊文灿颇知贸易之要,故而第一时间就切断了赊旗镇这个贸易节点。
只是这厮相比较其他传统儒家官员而言,算得上远见卓识,但是对商业经济依旧缺乏足够的了解。
他们只知道流民的危害,却不知失业的风险。
赊旗镇被熊文灿控制了水道,关闭了商铺以后,顿时有大量的水手、船夫、帮闲和苦工等人皆失去了工作,其中这老刘头和牛二两人就是其中的代表。
他们都是破产的农户,手里并无田地可以耕种,往日里只凭借一把子力气在赊旗镇做一些帮工、拉纤的工作。
只是如今受到熊文灿断绝贸易的影响,这些人都失业了。
老刘头相比较其他人倒好一些,他在帮闲之暇,曾在附近山坡、水沟附近开辟了几亩薄田。
这些贫瘠的土地若是种些粮食,恐怕连粮种都未必收的回来。
刚巧前些年,老刘头曾在帮闲的过程中,从路过的客商手里讨要到一块“易于种植”的甘薯。他就凭借这个优势,才能够从山沟里“刨出食儿”来。
只是这甘薯产量虽大,却也不顶饥饿,老刘头只是当作一件闲事儿,用来补贴家用罢了。
只是如今他“失业”以后,没了收入,连续吃了十余日甘薯,胃里只冒酸水。
他这才打算卖点甘薯,换点粮食“养一养胃”,可惜也没有成功。
“你去弄啥去啦?”老刘头也是个实诚人,见牛二闲扯起来,不由问了一句道。
“哦,我去祭拜杨泗将军去了,希望能保佑咱们水路畅通,财源滚滚!”牛二神秘地笑道。
“且,泥塑的菩萨,自个都保佑不住,哪里能保佑咱们?”老刘头一大把年纪了,什么没见过,才不信他这一套。
原来这时节,民间有一种很广泛的“杨泗信仰”。其范围遍布长江中下游地区,并扩散到四川、河南、陕西、甘肃等地。
这“杨泗将军”乃是一个水神,据闻能够斩杀蛟龙,平息水患,故而多在江河湖水旁边建有庙宇,为船夫、水手等从事相关行业的人士所祭拜。
“此杨四非彼杨泗!”牛二闻言嘿嘿一笑,低声道,“此人乃真神下凡,专门杀进天下恶人!”
言毕,他又低声喃喃道:“杨泗将军起南阳,手持铁斧灭魍魉,恶蛟水鬼皆除尽,再除贪官和饿狼!”
“救的百姓千万兆,救的船儿百万强。天下行船不遭禁,天下关卡全拆光。四海百姓皆欢乐,好个盛世太平王!”
“你……你疯了?”那老刘头闻言不由吓了一大跳,连忙低声呵斥道,“你好好的不学,学什么做贼?这也是你能做得的?”
原来这地界除了一个神话传说的杨泗以外,还真有个以“杨泗”为名号的贼寇唤作杨四。
此人和郭三海、侯驭民、刘洪起、沈万登等人差不多同时起兵。
只是他年轻气盛,又没有那几个的运气,势力、名声皆不如人罢了。
只是最近不知为何,此人突然开窍,突然声称自己夜宿“杨泗将军”庙,梦到自己前生后世,才晓得自己本是杨泗将军转世,要除尽天下不平事,扶住明主开万世太平!
遂骑乘白马,衣金甲持铁斧,自称“太平王杨泗”,鼓噪附近百姓入伙。
原本大多数百姓对这些贼寇皆敬而远之,生怕沾染上,平白坏了清白的身份。
只是如今被管理豪强夺了土地之人愈发多了起来,被熊文灿断了赊旗镇贸易的“无业游民”也愈发多了起来。
这闲人一多,肯定要出事儿。
牛二被那老刘头一喝,反倒笑了起来:“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老刘头你一辈子与人为善,最终又落得了什么?”
“你不为自己考虑,难道还不为自己子孙后代考虑考虑吗?”
“这……”本来还立场坚定的老刘头不由犹豫了起来。
是啊,自己这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的算了,难道儿孙也要这样过一辈子吗?
正在老刘头犹豫之时,突然有人大声喊道:“爷爷,爷爷,你快回去,咱家地被村东头的地痞无赖刘二麻子给抢了,我大伯还被官府的人打折了腿!”
老刘头听到声音扭头看去,正是自己的孙子刘二虎。
他不由又惊又怒道:“怎么回事?就凭刘二麻子那无赖如何抢夺了咱们那几亩贫瘠之田?”
“他诬告咱家造反,我大伯不服气,前去分辩,结果被几个弓手、衙役摁着,活生生的打断了腿!”孙子闻言哭诉道。
“什么?这还有王法没有!”老刘头闻言不由怒急攻心,弯腰拾了个木棒就要回去拼命。
结果被牛二一把拉住道:“俗话说:民不与官争,就凭你一个人,如何斗得过那官府?”
“若是你肯听我一言,不但大仇得报,日后也能过上好日子!”
“好,就依你的,反他娘的!”老刘头闻言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如今自己全家已经走投无路,也唯有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