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舜王纵横河南,百战百胜,连斩督抚,哪怕程氏诸人身处长江以南的歙县亦早有耳闻。如今程贾威胁之言一出,顿时许多人都不敢做那出头鸟了。
程贾这才笑道:“我亦是程氏中人,岂可自相害也?”
“我等两淮盐商,经历数代之力,方压倒山陕边商,一举富甲天下!尔等以为这样就一劳永逸了吗?”
“贩盐之利,不过十一而已。我听说如今山陕商人,私通鞑虏、后金,贩卖米粮,获利数十倍矣!”
“内地米麦一石,价值纹银一两罢了。边地价高,价格亦不过二两!而那鞑虏、女真饥荒不断,米以斗计。最高时斗米收银八两,近年斗米收银一两,获利远超盐业甚矣!”
“什么?”在做的各大盐商顿时就红了眼,不由喝道,“他们怎敢如此?难道就没王法了吗!”
“王法?在座的都是怎么发家致富的,心里都没点谱吗?”程贾笑了。
若不是他们程氏出了若干进士,能够搭上了巡盐御史、转运使等关系,如何能排挤走了那实力雄厚的山陕盐商,垄断两淮盐业?
什么王法?王法就是他们这些盐商打击异己,攫取利润的手段。
果然,众人听了程贾之言,不由冷静了许多。甚至心思活泛的,不由想到:既然山陕盐商可用转做走私之事,我两淮盐商又如何做不得?
这时候有人便高声问道:“不知向义军走私粮草,可获利多少?”
“但这粮食一项,利一钱则获利三十余万,利二钱则获利六十余万!”程贾冷笑道,“但就如此,也就罢了。”
“豫西自古多金银铜铁锡等五金,又有玉石、木材、药材、山珍、皮毛等特产。舜王许诺,若是我等助其一臂之力,会将这些委托我们经营!”
“啊?还有这种事儿!”顿时程氏诸人轰动了起来。
莫要看三十万两、六十万两数额不大,其实由于明末白银输入骤减,闹起了“银荒”,其实际价值远远高出了清朝时期同等银两。再加上豫西金属矿和特产的开采之权,顿时让那些锱铢必较的程氏诸商沸腾了。
第154章 潼关捷报(上)
当高桂英找到张顺的时候,他刚刚和李三娘敦伦完毕。
原来这一日,张顺过来看孩子。李三娘想起卢老夫人的嘱托,就问张顺有什么壮阳的法子没有。
张顺还道自己往日不常来她这里,她有几分寂寞了,于是趁机动手动脚起来。
那李三娘从怀孕到如今两年有余,久不行周公之礼,也有几分难耐。于是,半推半就之间,两人成就了好事儿。
当高桂英进来的时候,两人依旧衣冠不整、汗水淋漓,显然刚刚欢好不久。
她不由啐了一口,红着脸骂道:“你们是有多饥渴,大白天做这事儿!”
白日宣淫搁这个时代是很严重的失礼行为,李三娘也不由羞红了脸,张张口想辩解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好在张顺脸皮够厚,前世又是现代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他笑道:“值什么?我自行周公之礼,干他圣人何事儿?莫非你也想来一场不成!”
“呸!哪个有闲心与你做这个!”高桂英啐了一口。
其实往日她和张顺私下里也没少做这种事儿,在他面前自然也硬气不起来。
她抖了抖手中的书信道:“紧急军情,阌乡来信,义军击退左光先,一举攻克潼关天险!”
“哦?”张顺十分惊讶,不意陈长梃这么快就取得了成功。
他接过书信一看,只见蜡封犹在,上面盖着陈长梃的专用印章。
张顺随手拆开一看,只见陈长梃熟悉的字迹出现在眼前。
原来自张顺因为自家“后院失火”之事返回洛阳以后,陈长梃便依照张顺之策,对潼关发起了进攻。
义军将手中的“擎天大将军炮”两门,“飞彪铳”十余门,“黄金炮”、“野战炮”十余门及各种弗朗机炮、将军炮大小不等数十门,一字排开,日夜不停对潼关进行轰击。
潼关虽固若磐石,义军火炮亦如钎锤一般,一遍又一遍敲击着关城。
“贼人要是硬磕到底,那就麻烦了!”陕西左光先站在潼关城上,望着城下密密麻麻的火炮,心里不免有几分发憷。
潼关固然坚固无比,这时代火炮虽然无法短时间内轰塌城墙,但是对关城的并非没有一点伤害。
若是攻城一方耐下心来,采用水磨功夫,一点点死磕,早晚也能损坏潼关的城墙。
眼见总兵官忧心忡忡,副将不由劝慰道:“将军不必忧心,兵法曰:‘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贼人连番苦战,早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势必不能穿鲁缟者,将军又有何虑哉?”
“吾之忧不在贼酋陈长梃、曹文昭之流,而在顺贼也!”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叹息道,“昔日督抚陈奇瑜、洪承畴何等样人,皆老于兵事,遂为顺贼所破,死伤枕藉。”
“我听闻顺贼有二宝,一曰:帅字旗;二曰:鸣冤鼓!帅字旗一出,则顺贼亲至;鸣冤鼓一响,则顺贼搏命。”
“如今帅字旗已至,吾恐潼关难守,此其一也。”
“其二,自五省总督洪承畴兵败不见影踪,陕西巡抚甘学阔乃迂腐文士,秦地流寇四窜他尚且自顾不暇,哪里有余力支援我们呢?”
“长此以往,我恐怕我等只能坐守孤城,眼睁睁看着贼人打破关城,杀入关内!”
过了半晌,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又摇头笑道:“顺贼素来喜欢出奇制胜,尔等亦要小心谨慎,谨防为其所趁!”
众官兵得了总兵的命令,顿时紧张万分。早晚派遣士卒巡逻、监视,生怕被义军偷城。
如此过了三五日,果然让心细如发的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发现了端倪,探查倒义军经常派人潜往黄河岸边。
左光先遂决断道:“如今贼人攻城甚急,必然竭尽全力,岂有暇去河岸做什么勾当?想必是为了收罗船只、木料,准备偷渡黄河!”
“我意今晚出其不意、趁其无备,突袭此地,寻那船只、木料,一举焚烧干净,以绝后患!”
果然正如张顺所料,由于潼关近在咫尺,官兵轻易就能够探查到金陡关的动向。义军暗自搜索船只之事,亦被守御潼关的左光先所发现。
是夜,左光先派遣士卒趁着夜幕缒出山海关外,试图袭击义军,烧毁义军收罗的船只、木料等物。
不意被高度警惕的义军发现,被打的大败。
溃败的官兵逃至潼关之下,敲击关门请求入城。奈何张如靖率领义军追击逼迫过甚,左光先只命士卒发炮助之,关不敢开。
义军遂尽斫出关官兵于关下,其间哀嚎、惨叫之声彻夜不息,官兵为之胆颤,士气愈沮。
那左光先无奈,只好书信一封,送与山西巡抚吴甡。请他督促晋兵谨守风陵渡,以防义军进入山西,绕道从他处渡河。
不意,陈长梃早命士卒偷偷将飞彪铳三门、黄金炮两门运上了麟趾塬。
第二夜,陈长梃因为旧伤未愈,无法亲自出马。遂派遣表兄弟李牟,率领八百敢死之士,翻越麟趾塬,进入禁沟之内。
禁沟是潼关南门一条南北走向天险深谷,史载:潼关右有谷,平日禁人往来,以榷征税,名曰“禁坑”,或称之为“禁谷”。
这谷中“灌木丛藤,茂密如织”,“细路险与猿猱争”。
更设有十二连城拱卫,“由南郊以抵山计三十里,而十二连城是三里一城也。每城设兵百人,而于中城益其兵,多设火器石,连络呼应,疾若风雨,即有百人之众,岂能超越而飞渡耶?”
这便是李友翻山越岭,一路历尽艰辛到达禁沟以后,面临的严峻形势。
“将军!”李牟所带心腹士卒多是来自怀庆府的镖师、武师,虽然他们也多是翻山越岭、行走四方之士,但是终究没有遭遇过如此险峻的地形和如此紧要的形势。众人望着两侧悬崖峭壁一边的深沟,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李牟不由怒道:“大家追随我们兄弟几人离开怀庆,共举舜王大事。欲共谋富贵,以传子孙!”
“值此舜王根基已成,事业欲兴之际,我等千里迢迢离开家乡,翻山越岭来到禁沟。千古功业,在此一举,可有退路乎?大伙命悬一线,进退两难,可有退路乎?家中父母妻儿可有退路乎?”
“如今进欲死,退亦欲死!吾闻‘两鼠斗于穴,将勇者胜’;又闻‘狭路相逢勇者胜’,我等唯有竭力死斗,方有一线生机,岂可效法妇孺,畏畏缩缩哉!”
“刀斧手何在?但与我列与阵后,有胆敢畏缩不前者杀!有胆敢回奔者杀!有脚步缓慢者亦杀之!不破此十二连城,誓不回师!”
“善!”众士卒闻言不由士气复振,纷纷刀出鞘,弓挂弦,视死如归,一路沿着禁沟向北行进。
第155章 潼关捷报(中)
这李牟当初跟随红娘子投靠义军以后,多有历练,比起其他将领更为独立、有担当之才。他又张顺言传身教之下,倒也学了几分本事。
当他鼓舞完士卒以后,并没有脑子一热,就硬碰硬冲杀上去。
反倒又挑选了百余人,作为先锋,前去探查地形、情报。若是官兵无备,则趁机摸下警哨。
果然行不到二里,义军便发现了建在禁沟两侧的连城。
只是由于此地远离战场,在认真警戒、巡逻了几日之后,士卒便松弛了下来。
这十二连城固然险要,其实乃是鸟不拉屎之地。一眼望去,除了深沟草木,竟无半点人烟,哪里会有贼人走这条道路?
眼见官兵无备,李牟如何不喜?他连忙精挑细选了二百人,趁着夜色,偷偷摸摸的摸了过去。
李牟下令只用弓刀,不许用炮铳,攀爬到连城以后,堵住两头出口,一路杀将进去。
许多官兵正在连城内休息,衣不着甲,手无握兵,哪里是如狼似虎的义军精锐的对手?不多时被义军斩杀大半,剩余三四十人皆连忙降了。
义军在此稍作歇息,便向李友请示下一步如何行动。
李牟皱了皱眉头道:“慈不掌兵,此次我们身处绝境,必须竭尽全力,不可有一丝疏忽之处!”
“哪里有人手看顾他们?以我之见,不如尽杀之,以解我等后顾之忧!”
“这……舜王素来仁义,若是知晓此事,怪罪我等,又当如何?”左右闻言不由忧虑道。
“我自一人担之!”本来李牟还有几分犹豫,但是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他不由眉头一扬,厉声喝道道:“听我号令,即刻从俘虏中挑选两三个胆怯之辈权作向导,其余则尽杀之!”
“不,不要……我们已经降了……啊!”随即连城之内响起了一阵惨叫声。
闻声,李牟不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杀降不祥,乃不得已而为之。
这所谓的连城,其实就是一个个墩台、堡垒,每处驻扎百人左右。经过这番杀俘,除了三个吓得屎尿齐流的向导以外,竟然无一人漏网。
哪怕李牟早已经参与多场战争,依旧无法对这种出自于自己之手的单方面屠杀行为,无动于衷。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牟长叹一口气,似乎是在安慰自己,似乎又像是在说服别人,喃喃自语道:“这都是为了胜利,迫不得已!”
随后,义军在李友的带领下,连番袭击连城,连破五城,其中官兵竟无一人生还!
天色渐白,义军一夜翻山越岭,连番杀人,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疲惫不堪了。
李牟这才下令道:“且在这城内休息一个时辰,埋锅造饭,准备白天的苦战!”
奇袭是什么?奇袭是智力、体力、精力和意志力的终极较量!
李牟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当初张顺私下里说的一句话来。
奇袭最重要的是“奇”,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方谓之奇。既然有这种道路,那显然一定是地形崎岖恶劣,艰辛难行之所。
官兵只需少量精兵,便能坚守,故而无备、不意。
义军想要成功,怎么办?只能够咬紧牙关,不怕流血、不怕流汗,用最娇嫩的双脚,踏过最艰难的道路,用最快的速度,在官兵反应过来之前占据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