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总兵既然已经加入义军,能够尽心尽力,便是自家兄弟。既往不咎,岂有提及旧事之理?”
他们俩搁这里君臣相得,倒把贺人龙气的牙根直痒。
当初投靠义军以后,为了纳投名状,贺人龙攻打洪成畴大营出力甚多。其主要对手便是面前的白广恩。
如今自己稍有懈怠,居然让这厮占了上风。若是今日让白广恩立了大功,日后岂不是骑在自己头上拉屎撒尿?
贺人龙不由主动请缨道:“舜王殿下莫要小瞧他人,昔日攻打洪成畴大营,某亦是身先士卒!”
“如今义军正要和官兵开战,贺某情愿打头阵,摧锋陷阵,躬冒矢石!”
第69章 攻守易形
张顺见贺人龙主动请缨,焉有不允之理?
他之所以敲打这些人,就是因为他们不肯积极主动,故意划水罢了。
张顺闻言便笑道:“既然如此,还真有一桩事儿,非你不可!”
“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那‘右顽石’几天不敲打他,皮痒的紧,居然还敢来和我军争夺城池?明日一早,须给他点厉害瞧瞧!”
这是要主动出击了?说实话和官兵对峙这么久,粮草像流水一样被消耗下去,李信等人早就心疼的不行了。
李信闻言不由精神一振,上前谏言道:“攻城之法为不得已,耗费时日。我料到左良玉必然不知晓舜王亲自,何不趁夜袭之,以收奇效?”
牛金星跟随张顺北归,一路两人反复磋商,他早已经把张顺的心思摸的一清二楚。
于是,牛金星便意味深长地笑道:“李将军此计倒是好计,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舜王似在此,而意在彼。这一招唤做敲山震虎、隔山打牛,不可以寻常兵法视之!”
李信一愣,忙问其故。牛金星便细细的和他说了一遍,李信亦不由拍案叫绝。
话分两头说,且不说张顺如何计较。且说那昌平总兵官左良玉最近流年不利。
他在得到贵人侯询帮助的情况下,率领精兵强将,犹自多次战败,实在是愧见故人。
好容易这一次的对手不是“顺贼”本人了,结果却被无名之辈所破,实在是奇耻大辱。
左良玉败退回禹州以后,一直心中郁结难平。
但是,他又因为麾下只有一营人马,无力找回场子。
所以,左良玉每日除了饮酒作乐以外,便上书傅宗龙,强烈要求官兵大军出兵郏县,与义军决一死战。
河南巡抚傅宗龙哪里理他?多次催促无果,左良玉也只好老老实实待在禹州,看他如何应对。
这一日一大早,左良玉刚刚练过了弓马,出了一身大汗,正要回去擦拭一下。
只见士卒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上前汇报道:“将军,贼人突然率大军前来攻城,已至城外!”
左良玉闻言一惊,随即回房披上铠甲,然后率领亲卫登城一看,只见城南旗帜如林,衣甲鲜明,估摸着有五六千人。
左良玉不由拊掌而笑道:“就凭这点人马,还想攻下左某驻守的城?”
“快快与我备下笔墨纸砚来,我要书信一封,与那抚军,请他快快发兵前来,正好一雪前耻!”
兵法曰: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
义军不过是官兵一倍之数,当然很难攻下有防备的城池。
左良玉身为宿将,对此心知肚明,倒不甚忧虑。
禹州即古之钧州,以“五大名瓷之一的”钧瓷驰名天下。
及元末,“中原诸州,元季战争,受祸最惨,积骸戊丘,居民鲜少”,由是瓷业一蹶不振,仅能生产日常粗瓷而已。
好在禹州位置和底子好,又一跃成为全国四大药材市场之一。
义军常用治疗刀剑伤的“金不换”、白药,其主料三七、乳香、没药等药材皆是从此处采购。
及至万历之时,为了避皇帝朱翊钧的讳,此地便改名为禹州。
禹州城周长九里有余,共开四门,甚至比洛阳城的八里三百四十步还要大一些。
此地控汴、洛之郊,通汝、颍之道(颍,谓许州)。山川盘纡,形势险固。
一旦有警,此腹心之患也。若其根抵淮、沔,凭依襄、邓,纵横北向,鸿沟不能限,成皋不足恃矣。
昔日,蒙古攻金人于河南,先陷钧州而汴遂不可守。
左良玉虽然不能知晓如此详细,亦知此地为交通要道,河南巡抚傅宗龙定然不会弃之。
官兵趁着义军尚未来得及围城,连忙遣十余骑而出,直奔东南许州去了。
张顺在城外看得明白,早备了骑兵跟了上去。然后,这才命令贺人龙率兵试探着进行攻击。
禹州城坚,又有宿将守城,岂能顷刻而下?
且不说这禹州城下双方如何攻防,且说那信使离了禹州城,一路上倒无人阻拦。
禹州至许州九十里,士卒快马加鞭,当晚便赶到了许州城。
许州城里的河南巡抚傅宗龙刚吃罢晚饭,正在看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派人送来的书信。
这时候下人向他禀报了此事,然后带着左良玉的信使呈上了书信。
傅宗龙黑着脸打开书信草草看了几眼,顺手扔到一边道:“知道了,下去吧!”
那信使一听,这话儿不对,连忙跪下来哀求道:“贼人满坑满谷,到处都是,禹州百姓莫不翘首以待,还请大人尽快发兵解围……”
“你这说话还一套一套的,是不是事先背过了?”傅宗龙闻言冷哼道,“不过是两营人马,抵得了什么?”
“汇报你家总兵,就说本院说的,让他死守禹州半月,算他头功!”
那河南巡抚傅宗龙加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衔,全称为右佥都御史巡抚河南等处,是以自称本院。
“这……”这信使本是左良玉的心腹,言辞犀利,是以左良玉特意将他派来。
果然此人不负所望,不由质疑道:“这城是死的,人是活的,现在贼人虽少,并不意味着一直都少。万一贼人见我军虚弱,伺机围攻,我担心左总兵难以抵挡,坏了抚军的大事!”
“不能抵挡,也得抵挡!”傅宗龙冷哼一声,严厉的呵斥道,“朝廷养士三百载,仗义死节,就在今日!”
“我知道你是什么身份,实话对你说吧!”
“如今‘闯’、‘曹’二贼东来,危及周藩,不可不救也。而那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率领万余精兵,尾随其后。若是本院伺机拦截,定能前后夹击,一举破之。”
“然后合并一处,挥军东进,再破‘顺贼’,西入汜水、轘辕二关,河洛可复,天下可定!”
“不然,贼人前后夹击,我等不能守,以致贼人合兵一处,则天下事坏矣!”
那信使听了半晌,好容易听明白了一句话。那就是现在“要想让河南巡抚傅宗龙出兵禹州,没门”。
第70章 傅宗龙的决断
明代开国之初,为了防止某一势力坐大,威胁皇权。一切制度的设置皆以相互牵制,相互制衡为主要原则。
“内设六部九卿以统治天下,而外又设十三布政以分治郡邑。内设都察院以整肃朝廷,而外又设十三按察以分寄考劾。兵部、帅府以相维于内,而布、按、都司以相制于外,则名实当而防检为加密矣。”
但是,随着大明立国已久,内外积弊,矛盾丛生。
地方三司相互牵制,呼应不灵,无法应对出现的各种危机,朝廷不得不设置督抚节制地方,已解决层出不穷的各种问题。
遂后,朝廷所设督抚权力既重,多侵夺三司及总兵之权,具备了监察地方、兴除利弊;考核官吏、黜陟文武;参赞军务,节制将帅等权利。
随着督抚权利的不断加大,督抚的责任也越来越重。稍有不甚,便是丢官罢职、甚至危及身家性命的结局。
那新任河南巡抚傅宗龙也不是第一次担任督抚了,深知其中的利害。
不论你有天大的本领、天大的功绩,一旦失陷宗藩,便是掉脑袋的下场。
前番张顺先后攻破福藩、崇藩和唐藩,其时河南巡抚玄默兵败身死,算是躲过了一劫。
而傅宗龙提前走马上任,虽然失陷崇藩、唐藩,尚有狡辩之处。
若是再失陷周藩,那他可以寻一片风水宝地,“自挂东南枝”去了。
如今“闯贼”、“曹贼”已至睢州,其麾下又多骡马,若是倍道兼行,不过两三日便能至开封府城下,那河南巡抚傅宗龙如何坐的住?
傅宗龙亦是宿将,深通兵事。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麾下人马不足,也只得行险。
他和义军在这里对峙了月余,不见义军有所动作,难免判断有些失误。
傅宗龙沉吟了半天,不由暗自下决心道:如今天下鼎沸,岂能事事尽如人意?我和贼人对峙许久,不见贼人有动静,其怯懦可知矣!
如此,我何不率军东去?先和朱大典合力,破了“闯贼”、“曹贼”再并力西向不迟。
傅宗龙计议已定,便打发了左良玉的信使,早早派人送亲笔书信一封,与那援剿总兵官祖宽。
彼时,祖宽麾下辽东铁骑,以夷丁为主,南下中原,语言不通,唯以残暴为务。
其所到之处,焚毁民宅,建银妇女,无恶不作,百姓怨声载道。
其所驻守新郑,多有私下从贼者,祖宽不能御。
刚巧河南巡抚傅宗龙来信,祖宽便尽起兵马,随他标营一起往开封府去了。
许州至开封府治二百里,新郑至开封府治一百五十里。
那傅宗龙唯恐周藩有失,急令祖宽辽东骑兵先行,自己率大军遂后赶到。
而彼时,好巧不巧,李自成和罗汝才麾下义军亦赶至开封城附近。
睢州距离开封三百里,由于官兵路上书信往来耽搁,再加上此二人麾下多骡马代步,是以赶到开封府也颇为迅速。
那李自成和罗汝才二人也不傻,当然不会以为凭借他们两部如同丧家之犬的败兵,便能够拿下以富庶著称的开封城。
依照他们的心思,不过借机吓唬一下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以便趁机甩开追兵。
可是他们亦万万没想到新任河南巡抚傅宗龙这厮上任如此之快。
原本的河南巡抚玄默丧命在他们之手。依着他们的心思,依照朝廷素来的效率,朝廷命官一来一回,怎么着也得到四五月份才能赶到开封。
阴差阳错之下,一个判断失误,便成了致命的错误。
当时,天色稍晚,李自成和罗汝才一身狼狈的赶到开封城外。
朱大典在明末诸督抚之中,未必是最出色的一位,好歹也是合格之臣。
他麾下有李重镇、牟文绶这样的悍将精兵,虽然不及“大小曹”、左良玉等人声名显赫,亦足以对毫无根基的李自成、罗汝才形成碾压效果。
李自成和罗汝才二人,虽然一个善攻,一个善战,面对兵多将广、甲械精良的官兵,屡战屡败,不能获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