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高一功便身披双铠,率领左右亲卫一马当先向王承恩杀去。其余黄龙、刘哲等高营旧将见“少主”如此搏命,不由深感惭愧,连忙亦奋勇杀敌。
高营这边一使力,临洮总兵官王承恩便有几分顶不住了。他连忙手持长刀,翻身上马,高声喝道:“如今贼子凶猛,我军危在旦夕。我欲先破背部之敌,谁人肯随我上阵杀敌?”
左右家丁皆是跟随王承恩身经百战之辈,闻言不由大声应道:“愿随王总兵效死!”
王承恩见士气可用,连忙率领左右向高营杀去。这王承恩虽然老迈,却年不过半百,犹胜当年黄忠之勇。
黄龙、刘哲之辈哪里抵得住他?交手了三五合,纷纷败退了下来。高一功一见不好,连忙亲自持矛来战。
双方刚一交手,便一股大力传来,这时候高一功方知为何黄龙、刘哲不是他的对手。
原来莫看临洮总兵官王承恩老迈,却依旧是一员好手。高一功武艺不错,那要看和谁比,若是和王承恩比起来,还要差上不少火候。高一功不由大叫道:“这老头好大的力气,李将军快来救我!”
李信不由满脑子黑线,这哪有下属喊上司来救的道理?可是那高一功不仅是高营的“少主”,更是高桂英的亲弟弟,李信怕折了他反误了主公的大事,他只好端起长枪亦来战王承恩。
李信武艺虽然不及陈长梃、王锦衣精湛,好歹也是使枪的好手。他挺枪刺来,那王承恩不管不顾,只是一刀砍来,只砍他枪杆。
李信这才知晓这厮的难缠,他不由对高一功喊道:“此僚凶猛,奈何年事已高,我等且莫要心急,等他体力耗尽,再慢慢杀他不迟!”
李信不急,高一功不急,那张顺反倒急了。原来义军人数只有官兵一半,各处迟迟分不出胜负,对义军来说便是距离战败更进了一步。
这时候,曹文诏亦派人传来口信称:“官兵垒土为墙,以红夷大炮、弗朗机等铳炮据守,义军反复冲锋,丧亡惨重,久不能下,还请主公速速决断!”
什么叫“决断”?不过是战、和、走罢了。如今战若战不下官兵,又能往哪里走,又能和谁和呢?
张顺抬头看了看日头,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中午,偏向西边去了。原本晃官兵眼睛的光线,再过一个多时辰,恐怕要变成晃义军眼睛了。
陈长梃、李际遇和李牟也应该差不多要到了吧?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看来是要发起最终决战了!
一念至此,张顺不由大声喝道:“传令萧擒虎,命他率领猛虎营夹击王承恩部,迅速解决战斗!悟空何在?我命你身披铠甲三层,率领五十亲卫,前去助曹文诏攻破敌人中军垒土!”
第288章 援军已至
萧擒虎率领猛虎营冲上去了,悟空率领五十亲卫亦冲上去了,张顺左右为之一空。
高桂英有几分恐慌,不由着急地问道:“爹爹身边为何不多留些人?这也太危险了!”
“怕什么,战场之上战机稍纵即逝。我与长梃等人约定未时三刻汇合,如今看日头时辰也差不多了。”
“我准备在义军右翼和正面展开反攻,在陈长梃到达之前打垮官兵左翼王承恩部,突破官兵中军壁垒。等到陈长梃一到,夹击官兵右翼左光先部,到时候官兵全面溃败,我军从左中右三路反过来包夹官兵,将洪承畴围死在大营之中!”其实张顺心中也有几分忐忑,不过胜利就在眼前了,他不得不尽快将所有的力量投放出去。
其实张顺还有一些话没有说出来。当初洪承畴布阵之初想必早已经安排左光先示弱,试图把义军靠近涧河一侧的左翼吸引过来,形成官兵左侧在前,右翼在后的斜面阵型,便于“卢象升”赶来突击义军的背后。
只是张顺亦是同样打算,所以他把实力稍弱的“乱世王”部安排在左翼,来抵挡官兵右翼左光先部。
一个是示弱于敌,一个是真弱于敌,一时间倒也打的难舍难分,不分上下。
而张顺的打算和洪承畴英雄所见略同,亦是准备把官兵靠近涧河一侧右翼吸引过来,方便前来支援的陈长梃、李际遇和李牟等人通过官兵建好的浮桥突袭官兵右翼的背部。
由于官兵人数倍于义军,即便加上陈长梃、李际遇和李牟率领的三营人马,亦低于洪承畴麾下四万人马。
以人少打人多,不出奇谋,焉能破哉?
不多时,萧擒虎赶到了官兵左翼。他便汇合李信、高一功、曹变蛟等人,一共四人三营形成局部优势,一起合战那老将王承恩。
那王承恩以五千精锐抵挡义军六千人马前后夹击,本来就左支右绌,挖东墙补西墙。如今又添了萧擒虎一部,哪里战的住?一时间,王承恩部摇摇欲坠、危如累卵。
而与此同时,悟空身披铠甲三重,犹如天神降世。一般的弹丸、箭支射到他身上,简直犹如挠痒痒一般,根本无法破防。
那悟空虽然身披重甲,却依旧行动自如。他和曹文诏两人率领百余精锐,分别推着原本官兵丢弃的盾车,堆上了湿泥土向官兵壁垒攻去。
面对义军这等战法,官兵也早放弃了火炮发生霰弹的战法,只用实心弹来击毁义军推上来的盾车。
火铳和弗朗机火力较弱,很难击穿义军堆了泥土的盾车。而那精确度较高的灭虏炮又大量失陷到义军手中,官兵只好拿大将军炮和红夷大炮凑数。
大将军炮和红夷大炮威力大,射程远,奈何装填困难,有没有像义军那样科学的炮兵体系,精确度也有些感人,十有八九都射空了。
而与此同时,李十安的第二炮兵团也没有闲着,再度利用“炮弹”对官兵壁垒发起了轮番打击。
这搁在后世是一种很常见的“步炮协同”战法,拿到这个时代进行进攻,果然依旧大方光彩。
虽然实际击中的官兵没有多少,奈何只这隆隆的炮声和不知道飞到哪里的炮弹就足以给官兵防守的士卒和炮手造成了强大的心理压力。
一时间,官兵从左翼到中军阵线都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五省总督洪承畴铁青着脸,顾不得刺眼的阳光,又抬头看了看太阳,怒道:“未时三刻已到,那郧阳巡抚卢象升到底在做什么?为何还未赶到!”
这个时代依旧延续着效率低下的农业时代的习惯,常常依据经验来判断时间。虽然现在看起来已经是未时三刻了,那再过一会儿来看,说不得依旧是未时三刻,也怪不得“卢象升”失期。
其实这倒怪不得陈长梃、李际遇和李牟几人来的慢。他们为了躲避暴露义军假装官兵的计谋,为了防止洪承畴探知,不得不把营地安扎在伊阙以南。
从伊阙附近的营地赶到洛阳城西北角将近三十里,其间尚需要渡过洛河、涧河两条河流,所以耗时良久。
那五省总督洪承畴在等援军,张顺亦在等援军。因为义军城上能够登高望远,所以张顺亦频频回头,查看城上动静。
短短的一段时间,犹如几个世纪那么长。张顺感觉自己脖子都有点发酸了,这才猛然看到城上旗帜一晃。
他差点都以为自己花了眼,不由定睛一看,发现旗语传达过来的果然是陈长梃、李际遇和李牟等人到了的信息,不由大喜。
欣喜过后,张顺稍微冷静了一些,才发现除了让自己心情好一些,并没有什么卵用。
该安排好的剧本都安排好了,一切都等着陈长梃、李际遇和李牟等人过来开始演戏就成。而张顺自己手中只有五十亲卫,实际上什么都做不了了。
洛阳城周长不过八里三百四十步,等到张顺接到援军赶到的消息不足一刻钟,一面书写着“郧阳巡抚卢”的帅旗便飘扬在涧河对岸。
不意一直和“乱世王”慢吞吞打太极拳的陕西总兵左光先,见状不由大喝一声道:“朝廷耗费粮饷,围困洛阳城已久,始终不能下。如今援军已至,我等军人枉受皇恩二百余载,得无以死报国乎?”
随即他一马当先对“乱世王”部发起了猛烈的攻击。那“乱世王”麾下的士卒原本就不如左光先官兵精锐,更何况又猝不及防,那“乱世王”哪里是左光先的对手?顿时被他打的节节败退。
张顺远远一看,不由大吃一惊,连忙令左右高声呼道:“义军援军已到,官兵腹背受敌,死期至矣!”以鼓舞士气。
“乱世王”闻言不由一喜,连忙亦命人高声如是高喊。那左光先闻言不由一惊,连忙强压着惊惧不定的心思反驳道:“官兵援军已至,贼寇垂死挣扎矣!”只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双方士卒一时间竟无所适从。
那陕西总兵官左光先惊异不定的回首看了一眼正在渡河的官兵,不由挽起长弓,一箭向正在来回呼喊的“乱世王”一箭射去。
不意这一箭正中“乱世王”的咽喉,他惨叫一声仰面摔下马去。
第289章 张顺之死
“乱世王”意外身死,彻底打乱了张顺的计划。眼见官兵左翼和官兵中路未破,反倒义军左翼要被官兵右翼打崩了,张顺如何不急?他连忙翻身上马,便要带着左右亲卫顶上去。
高桂英不由一把扯住他的大红战袍道:“爹爹你要作甚?身为三军统帅,岂能涉险?”
张顺焦急望了一眼义军“乱世王”部,厉声喝道:“别人涉险得,我又如何涉险不得?现在‘乱世王’部轻则涉及三千人马安危,重则涉及全局胜败,岂能因为我个人畏死而置三军于险地耶?”
原本高桂英意志还没那么坚决,闻言更是死死攥着张顺的衣服,不肯松手了。
原来只是高桂英个人判断前去比较危险,如今张顺亦是同样判断,岂能让他有所闪失?
张顺自己白白死了不要紧,只是世上少了一个急色鬼罢了。若是三军统帅死了,那还如何了得?
张顺和她纠缠不得,又见战况紧急。只得把黄金锁子甲外面的战袍一揭,弃掷于地,然后拍马而去。
高桂英追之不及,只好捡了张顺的战袍,一路小跑跟了过去。
当张顺赶到“乱世王”阵中的时候,义军早已经各自为战,岌岌可危了。
张顺不由高声呼道:“吾乃舜王也,诸位且听我号令,只需坚持一刻钟,援军便至!对了,‘乱世王’何在?伤势严重否?”
左右都是“乱世王”麾下的老兵,识得张顺,不由泪眼婆娑哭喊道:“真是舜王殿下,舜王仁义无双,言出必践,想必不会诓骗我等!只是‘乱世王’不幸,如今已经战死矣!”
张顺闻言一愣,他知道“乱世王”被射下马来,只是受了重伤罢了,万万没想到昔日故人如今已经离去了!
他顾不得悲伤,连忙指挥道:“何队有暇?且把左侧那里为我堵上。右侧阵型混乱了,何队能够将他们暂且换下来?”
张顺对“乱世王”的编制和人员一概不知,只好依靠自己的威望主动询问。
幸好左右有不少老人识得张顺,连忙纷纷主动请缨,堪堪将已经千疮百孔的阵型维持住。张顺这才暗松了一口气,心道胜利就在眼前了!
只是张顺万万没想到,他这身失了战袍遮挡的黄金锁子甲在已经开始偏西的太阳的照耀下金光闪闪,差点耀瞎了陕西总兵左光先的眼睛。
左光先心中不安更甚,他又扭头看了看开始渡河的“援军”,却发现驻守在浮桥的官兵似乎都不见了。
他再次抬头看了看洛阳城,好像明白了什么,不由大声对左右说道:“身着金甲者,必顺贼也!如今洪亨九无能,以致官兵身处险地,唯有击杀此僚,方有一线胜机!不知可有愿意随我赴死者?”
左右皆为左光先家丁,哪里不依?纷纷应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等受左总兵恩养已久,今当死矣!”
左光先见士气可用,不由笑道:“生则我为尔等赏银请功,死则我为尔等恩养家小,勿虑也!”遂精选家丁三百骑,披铠甲双重突阵。
张顺虽然以兵起家,其实除去大多数义军冲击官兵的阵型以外,还真是第一次遇到被官兵冲阵的情形。
那“乱世王”不知如何搞得,早把张顺配备给他的偏厢车损失了七七八八。
他麾下的人马,张顺又不十分熟悉。他只好命令弗朗机手列一阵,长枪手列一阵,刀斧手又列一阵进行防御。
等到左光先率领家丁至五十步,弗朗机一时俱发,形成了密集而有连续的火力。
左光先麾下骑兵顿时一阵人仰马翻,好在后装的弗朗机闭气不好,威力有限,难以穿透身披双铠的官兵,倒不至于损失那么严重。
义军弗朗机和官兵一样,亦是备了五个子铳。不多时,弗朗机连发已尽,左光先骑兵已经到了眼前。
弗朗机手连忙弃了手中沉重的弗朗机,转手躲入身后的长枪阵中。
那左光先面无表情,毫不犹豫的带领着麾下的家丁直接撞入如同刺猬一般的长枪阵中。
六百斤的战马、一百余斤的战士、三五十斤的铠甲武器,加在一起虽然没有千斤,也有七八百斤之多。犹如攻城锥一般撞了过来,血肉之躯那堪抵挡?
顿时长枪手被撞的人仰马翻,枪断骨折。当然与此同时,官兵的骑兵也好不到哪里去,有的被底端抵在地上的长矛挑在了空中,挣扎着还未死透;有的人被伤了战马,摔在地上,当场就没了生息。更有不少人连人带马都被捅了个通透,连在一起活似个半人马一般。
长枪阵被撞开了,而左光先的骑兵亦失去了速度,双方战作一团。那长枪手失了阵型,施展不开,反倒被身披双铠的家丁压制起来。
好在这时候刀斧手趁机跟上,下砍马腿上砍骑士,和官兵战作一团,双方一时间杀得难分难解。
张顺站在阵后犹豫了一下,正要决定到底自己要不要带领左右亲卫厮杀上去。不意刀斧手突然溃散了一部分,左光先率领几十骑突了出来。
原来“乱世王”手下士卒良莠不齐,有部分刀斧手见官兵身披双铠,武艺精湛,抵挡不得,便自行溃散了。
他这一溃散不要紧,反倒把张顺卖了出来。张顺一看不好,连忙率领左右亲卫迎了上前。
只是张顺哪里是悍将左光先的对手?再加上他一身金光闪闪的铠甲,导致官兵的武器全都往他身上招呼。
战一合,左右护卫张顺的亲卫落马了七八人,张顺亦中了三刀一枪。幸好他这身金甲看起来不一般,用起来也不一般,皆未能刺破甲片。
眼看陈长梃等人已经杀到官兵背后,义军胜局一定,张顺便待要走。
不料左光先大喝一声:“狗贼纳命来!”再度冲了上来,张顺不欲与他一决生死,拍马便走。
左光先哪里肯依,紧追不舍。张顺偷偷觑的明白,但等左光先靠近,只拿手中九尺五寸的钢鞭往回一投,正中其右臂。
左光先被张顺钢鞭穿透了右臂,吃疼弃了手中长枪。适逢战马赶到张顺右侧,他便左手抽刀,但往张顺喉咙一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