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天刚亮,张顺正在吃早饭,便听闻王锦衣来报:城外西北角官兵开始列阵,欲邀战义军。
张顺哈哈一笑,掷箸于地,命高桂英为自己着甲衣。这一次为了鼓舞士气,张顺没有再穿棉甲,反而选择了一套的黄金锁子甲。
此甲虽然名曰锁子甲,其实并非后世的链甲,而是曾在网上以“不着一钉一线”著名的山文甲。
可惜张顺前世并没有关注过这类帖子,所以没有办法仔细研究一下这甲究竟是怎么连缀而成。
张顺这身铠甲表面镀了黄金,看起来金光闪闪,耀的人眼睛都睁不开,正适合他穿上身上,立于战场上鼓舞士气。
等到高桂英帮张顺把黄金锁子甲穿戴完毕,又取了一件大红战袍帮张顺罩上。
这战袍独少了右臂,斜挂在张顺身上,露出右侧金灿灿的山文甲来,既显得威武雄壮,又有几分含蓄之意。
这有个名堂,唤作“文武袖”。据闻古代关羽、岳飞等人都这么穿着,以显示文武双全之意。
当然,张顺倒没那么骚包。之所以罩上这件战袍,其实为了遮挡阳光罢了。
铠甲一般都是由金属制成,吸热效果非常好。太阳直射之下,往往热的烫人,这也是明代士卒更喜欢棉甲这种布面甲的原因之一。
张顺穿戴整齐,便大摇大摆往外走去。高桂英不由急了,连忙喊道:“爹爹,我还没穿铠甲,且等我一等!”
张顺拜了拜手道:“不必了,且在城中等我凯旋归来!”开玩笑,一个婆娘带上去作甚,打起仗来,岂不是累赘?
走出了院子,悟空、王锦衣率领二百亲卫,早已穿戴整齐,分成两列等候着张顺。
张顺稍微顿了一下,便下令道:“王锦衣听令,你且带领一百亲卫留在城中,一心护卫李夫人、红夫人、香夫人和马夫人诸人。”
“主公!”王锦衣闻言不由一惊,连忙喊道。
张顺稍微走近两步,低声安排道:“如今为了对付官兵,我不得不抽调羽林营参战。如今城中只有‘高营’和王绍禹麾下二三百人,彼辈新降,不足为凭。”
“我担心大军出城之后,宵小之辈趁机作乱,以扰乱义军战斗。一旦有变,你便带领我麾下亲卫汇合刘应贵、马英娘诸人,挟持福王,死守王府。”
“刘应贵代替赵鲤子,手中亦有从义军中抽调出来的百名王府护卫;马英娘麾下亦有正在培训的军官三四十人,府中亦有工匠数百,火炮十余门,皆是可倚仗之势。”
王锦衣闻言一愣,连忙低声追问道:“若是果真有变,何人可以做主?”
“红夫人、张公和宋先生乃吾之臂膀,到时候这三人合议下令,你就如同接受我的命令一般接受军令即可!”
“诺!”王锦衣只感觉身上压了千斤担一般,郑重其事的应了,张顺随即便带领悟空及百余亲卫扬长而去。
城外五省总督洪承畴果然如张顺所料,这一次留守参将白广恩守营,派遣参将贺人龙列阵于紫微星堡以西,阻断了紫微星堡前往洛阳以西的道路。
而洪承畴则自率总兵王承恩、柴时华以及副总兵艾万年、柳国镇前去汇合防御在浮桥附近的陕西总兵左光先。
这左光先倒也不负善战之名,竟然趁着夜间视野不便的时候,还特意在洛阳城北侧挖掘了一条长一里左右,三尺深五尺宽的壕沟。
五省总督洪承畴便趁着壕沟右侧列阵,刚好让壕沟护住了官兵左侧,而官兵则护住了涧河上面的三条浮桥。
官兵第一阵从左至右,依次为副总兵艾万年、柳国镇和甘肃总兵柴时华。原本善战的陕西总兵左光先、临洮总兵王承恩护住中军左右。
张顺登高望远以后,也不过感慨五省总督洪承畴果真是知兵之人,只这一阵却是列的滴水不漏,毫无可乘之机。
于是,张顺一声令下,亦在洛阳城西北角,背靠义军城外营地列阵。
义军照旧从左到右依次为“乱世王”、曹文诏和曹变蛟三营。张顺麾下羽林营和萧擒虎的猛虎营据后策应。
洪承畴远远望了,不由冷笑一声道:“好一个狂妄之徒,兵力不及官兵之半,尚敢出城列阵,当老夫是泥捏的不成?诸君且看我今日如何擒他,正合不耽误将士们入城过年!”
左右幕僚听了不由有几分担心,连忙提醒道:“督师切勿大意,贼人火炮犀利,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第279章 盾车
义军列阵完毕以后,张顺丝毫不慌,不但不急于下令,反倒老神在在的坐在战马上打起哈欠来。
连一向心大的悟空都有点急了。他不由问道:“师傅一大早,着急忙慌的催人起来。大过年的跑这里来,是要晒太阳,还是吹西北风?”
时值腊月二十八日,距离过年也就只剩两天了。在官兵围城的压力之下,众人惶惶不安,朝不保夕,哪里还有什么过年的心思?
说来也怪,自从张顺起兵以来,年年都没过个好年,虽然说之前在陈州务农的时候也没过过什么好年就是了。
人常说“年关年关,过年如过关”,无论对大明治下的穷苦百姓来说,还是对如今占据洛阳城的义军来说,一般无二。
过得了年关,才能松一口气,过不了年关自然是一切皆休。
中国北方地区冬天基本上都是吹西北风,义军正好列阵在洛阳西北角,没有半点遮挡,自然是被冻得够呛。
好在官兵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哥不说二哥。义军固然物资匮乏,很多将士缺乏过冬的棉衣,只好穿上死硬的棉甲充数。而官兵欠饷严重,连卢象升麾下的士卒鞋子、裤子都缺乏,就更不要说棉衣之事了。
好在士卒身上的棉甲除了里面的铁叶以外,夹层乃是用压实的棉花制成,多多少少能够起到御寒的作用。
当然,这玩意儿虽然比明铁甲好不少,可他终究是铠甲,而不是棉衣。
这衣物穿起来还真是该凉的时候它热,该热的时候它冷。如今寒冬腊月,这棉甲穿在身上丝毫没有松软包裹的感觉,反倒领口、袖子等处到处穿风。
张顺黄金锁子甲里面穿了三川集卢三爷送来的裘衣,既可以起到内衬的作用,又具有饱暖的效果,比一般士卒要好上了不少。
但是张顺不是知不知道士卒的辛苦,可他更明白如今是官兵求战心切,而义军可以从容防御。
双方等了半个时辰左右,等到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五省总督洪承畴却突然发觉自己忘记了一件事情。
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洪承畴万万没想到自己千算万算,居然忘了算计太阳之事了。
普通人一般都认为太阳从东方升,其实随着季节的不同,太阳升起的方位也有所变化。
一般是春秋二季,太阳从正东升起;而夏季则从东北升起,冬季则从东南升起。
官兵列阵于洛阳城西北角,正面对着东北方向。如果等到太阳越出洛阳城以后,那从东南升起的太阳定然会对晃官兵的眼睛,不但影响弓箭、火铳和火炮的射击,更是影响洪承畴观察战场的情况。
想到此处,洪承畴再也坐不住了,他连忙下令道:“全军出击!”
他可不想等到下午太阳向西北方向落下的时候,官兵获得了优势再发起进攻。不但是因为洪承畴担心官兵的士气维持不住,更是担心义军生龙活虎,等到“卢象升”前来夹击的时候,无法取得预想中的效果。
官兵动了,缓慢的动了。他们推着沉重的战车,如同蜗牛一般向洛阳城西北逼近。
张顺脸色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不由下令道:“命令城上火炮准备,敌近三百步,开始射击!”
洪承畴当然没有那么傻,直接让麾下大阵移动到城上火炮范围之内,任凭义军轰打。
等到大阵距离洛阳城西北角九百步就如同一座小城一般杵在那里不动了。随即,“小城”“城门”顿开,百余辆战车鱼贯而出,继续向义军逼近。
官兵很小心,很谨慎,移动的也很缓慢。张顺不由暗喜,心道:这洪承畴好大的名声,没想到也不过尔尔。我这火炮众多,还怕你几辆活靶子不成?
等到官兵接近三百步,城上便响起了一声火炮,这是义军开始校炮了。没想到官兵依旧不惧,继续缓慢而坚定的推进。
城上又试射了几炮以后,校准了火炮。顿时火炮声大作,震耳欲聋的炮声连续不断的响起,几十枚铁球成片飞了过去。
有几枚直接撞到官兵的战车上面,然而木屑纷飞的场景却没有如同张顺预料般出现,反倒砸开了战车正面的盾牌以后,没有能够继续造成伤害。
原来洪承畴前番吃了义军火炮的亏以后,便召集众将问询对策。临洮总兵官王承恩不由献计道:“昔日辽东有事,我曾率兵驰援京师。听闻女真最善盾车攻城,官兵火炮虽猛,却无能为力矣!”
“如今贼人火炮备于我军,我等何不效法女真鞑虏,以盾车破之?”
洪承畴听了大喜,连忙命令士卒选取一百辆战车进行改装。命士卒将偏厢车正面用牛皮蒙了,在车上又堆上湿泥土,用力拍实了,以作防御之用。
这一百辆战车看起来和之前别无二致,其实坚固程度不可同日而语。那钉上的牛皮可以防止木屑的飞溅,夯实的泥土可以吸附炮弹的冲击力。
这样即便为义军火炮所中,也不会造成太大的伤亡。而官兵便可以利用这些盾车接近义军,然后用车后的火铳、火炮进行还击了。
义军火炮虽多,终究不如官兵盾车数量众多,再加上这个时代可怜的命中率,更是难以及时摧毁当面战车。
不多时,官兵这一百辆战车只用损毁了十余辆的代价,便接近了义军阵前八十步。随即,官兵便借助盾车的掩护,开始向义军射击起来。
官兵所用武器多为灭虏炮、弗朗机和鸟铳,弗朗机和鸟铳射程较近,义军倒损伤不大。
反倒官兵手中灭虏炮乃是利用西洋技术改制的小型火炮,口径在二寸左右,能射鹅卵石大小炮弹。一弹射来,能穿透两三个士卒,义军不由大惧,开始扰动起来。
张顺连忙命令李十安携带阵中的火炮进行还击,同时让魏从义率领五百骑兵,准备在火炮压制之后进行突袭。
李十安携带了百余门火炮藏在阵中,本待关键时刻作为撒手锏使用,如今迫不得已也只好推出来向官兵盾车进行还击。
第280章 协调作战
李十安吸取了上次火炮大规模使用的经验,这一次依旧将手中的火炮分为三列,进行逐次射击。
鉴于官兵盾车的遮蔽作用,这一次李十安让炮手选择实心铁弹进行射击。
双方距离只有八十步,差不多等于火炮怼到对方脸上进行射击了。义军炮手稍作瞄准,便对面前官兵的盾车进行了齐射。
三十余枚铁球如同被捅了窝的马蜂一般,密密麻麻的向官兵飞了过去。当场打坏了七八辆盾车,甚至有的在弹跳之中还伤了人,直接打碎了四五个官兵。
官兵毫不畏惧,等到义军火炮射击过后,连忙推出来灭虏炮、弗朗机和鸟铳进行还击。
只是官兵万万没想到,义军第二波射击随即而来。这一次暴露在义军火炮下的炮手就惨的多,好几队人马都被义军的炮弹穿了个对穿。差不多有二十余人命丧当场,三四十人受了重伤,躺在地上哀嚎起来。甚至还有两门炮被当场打散了炮架,不能再次进行使用了。
当然与此同时,义军也遭到了官兵部分火炮的打击,当场有七八人被灭虏炮打穿,身死当场。
官兵吃了这波打击,顿时龟缩到盾车后面,不敢轻易露头。义军火炮稍歇,随即第三轮打击再度降临,只把官兵压制的抬不起头来。
好容易等了片刻,不见动响,盾车后面的官兵这才畏畏缩缩伸出头来,查看义军的情形。
不意城头上火炮已经装填完毕,第四波打击再度降临了下来。官兵一个激灵,再度躲藏到安全的盾车之后。
正当官兵以为双方就这样僵持到天荒地老的时候,不曾想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盾车后面的官兵下意识往左侧一看,只见一队骑兵挥舞着大刀、雁翎刀、长枪、三眼铳疾驰而来。
原来就在李十安火炮连番释放的时候,张顺早命魏从义率领五百精骑从右侧绕道官兵盾车的左面。等到第四轮火炮射击完毕的时候,义军骑兵便疾驰而至,冲向躲藏在盾车背后的官兵。
为了对付义军的火炮,洪承畴挑选精锐,每辆盾车后面配备十名精锐,皆顶盔掼甲。其中武器配备鸟铳两支,弗朗机两门,灭虏炮一门。其余士卒皆持刀枪弓箭,随时准备进行肉搏。
当盾车后面的官兵发现魏从义骑兵从侧面袭击过来的时候,连忙把手中的鸟铳、弗朗机掉转过来进行射击。
只是由于乱作一团,缺乏统一指挥,射击的效果并不是很好,只是击落了义军十余人罢了。
至于威力更大的灭虏炮因为较为沉重,难以及时转向进行射击。哪怕偶尔有人拼命掉转了过来,也顾不得换上霰弹,只能发射一枚实心弹,聊胜于无。
随着官兵铳炮声落下,魏从义带领众骑兵一马当先冲入盾车之中,左劈右刺,连番砍倒了数十官兵。
这千余官兵虽然精锐,奈何两人持鸟铳,两人持弗朗机,三人执掌灭虏炮,实际执刀枪肉搏者不过三四人罢了。
再加上盾车的阻隔,官兵又无法及时结阵御敌,哪里是冲杀上来的骑兵的对手?顿时一阵狼哭鬼嚎,只好背靠着盾车进行殊死搏斗。
那魏从义本就是好武艺,一根丈八长槊盘的呼呼作响,所到之处无一合之将。他亲手杀了四五人,不由大呼:“痛快!”
也合该这伙官兵倒霉,自从上次李十安火炮显威以后,张顺和李十安多次思量推演如何最大化火炮的杀伤力。
经过多番试验以后,还真让具有后世思维方式的张顺想出了一个“骑炮协同”的主意来。
具体战法便是将义军手中的火炮分为数组,逐次发射,压制敌人的火力。然后让义军利用骑兵速度优势,迅速接近敌人,在最后一个波次火炮射击结束的瞬间冲杀进去,正好撕裂因为遭到义军火炮打击而骚乱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