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现之前训练的那些竟然根本派不上用场。
怎么局面竟然会发展如此?
本来拥有绝对优势的渤海水军,如今却与敌军乱战一团。
更要命的是,太湖水军的人数远超渤海军。
而现在的搏杀,战船的强弱已经难以左右战况,左右战局的便是谁的人多,谁更勇悍。
他现在已经知道,强大的渤海水军,就像一头野兽一般,落入了敌人精心设下的圈套。
从头到尾,对方都是料敌于先。
而渤海军也完全按照敌军的预料,轻易地落入了陷阱。
这时候进无法进,退也是退不了。
没有任何选择,只能与敌军血战到底。
“报,大统领,辽东军的战船驶过来了!”
渊盖甲循声望去,见到周烈的那艘海鹘船已经靠近自己的楼船,皱起眉头来。
海鹘船是辽东水师的主力战船,虽然不及楼船庞大,却比斗舰战斗力要强。
实际上辽东军真正的主力战船,眼下也只有周烈这一艘海鹘船。
辽东水师为数不多的战船此番也是随军出战,但渊盖甲对辽东水师并不信任。
他倒不是不相信辽东水师的立场,而是不信任开战之后辽东水师能够默契地配合渤海水军作战,所以并没有让周烈负责两翼,而是直接将辽东水师的船只都编入了中路战队之中。
但为了表示对周烈的敬重,却也是让周烈坐镇的那艘海鹘船紧随在自己的楼船之后。
太湖水军冲阵之后,周烈的海鹘船和其他辽东军战船同样也都受到了太湖军的攻击,不过海鹘船的防护极好,而且辽东水兵也都是训练有素,太湖军确实难以登上海鹘船。
而且海鹘船在移动之中,甚至撞翻了数条敌船,导致不少太湖水兵落入海中。
只是渊盖甲并无下令让周烈靠过来,而周烈的海鹘船却主动贴上来,这让渊盖甲有些奇怪。
“大统领,我们来助你!”
周烈声如洪钟,朝着渊盖甲这边大声叫道。
其实海上两军的战斗虽然惨烈,太湖水兵已经有人登上了其他战船,但渊盖甲这艘楼船目前还算十分安全。
船上不但人多,而且船身太过庞大,要攀上这艘楼船实在是困难至极。
虽然有众多太湖水兵围着这艘主力楼船打,而且死伤不小,却还是无一人能够登上楼船,对楼船并无造成太大的威胁,反倒是楼船周围一圈都是勇悍的渤海水兵,或以弓箭或以长枪阻敌登船,对太湖水兵造成了不小的杀伤。
这时候周烈却贴过来要助阵,渊盖甲心想你能够保住自己的战船也就是了,倒也不必如此客气。
他居高临下,看得很清楚,瞧见海鹘船与自己的楼船近在咫尺,周烈手握大刀,已经站在侧舷,而海鹘船上众多辽东水兵都是聚集在周烈身边,密密麻麻一大片,而且海鹘船上早有水兵准备了舢板,明显是要用舢板搭过来。
只见得两船靠近之际,周烈挥刀做了个动作,早有水兵将那舢板搭在两船之间,而楼船上的渤海水兵都知道辽东军是盟友,并不阻拦。
“不对!”渊盖甲猛然间感觉不对劲,一种强烈的直觉让他只觉得大事不妙,厉声道:“让他们退回去,不要让他们过来!”
但周烈却已经如同一头猛虎般,率先跳上舢板,直接向楼船上冲过来,他身后的辽东水兵也如同狼群一般,几乎都是抢着登上渤海楼船。
而船上的渤海水兵见得辽东水兵一个个凶悍异常,已然觉得事情不对,又听到渊盖甲厉声叫喊,早有十数名渤海水兵上前抵挡,有人大声道:“大统领有令,你们撤回去,赶紧……!”
这人还没说完,周烈却已经挥刀劈下来,那人万想不到盟友会突然出刀,猝不及备,根本来不及反应,血光飞溅,一颗脑袋直接飞了出去。
渤海水兵一时间都是怔住。
“弟兄们,为了大唐,生擒渊盖甲,杀死渤海人!”周烈声如洪钟,厉声喝道:“跟我杀!”
他喊叫声中,又是挥刀连砍,瞬间又斩杀两名还没回过神来的渤海兵。
待得渤海兵们回过神,周烈身后的辽东水兵一个个如狼似虎,都是猛扑上来。
渊盖甲亲眼看到周烈领兵登上楼船,又亲眼看到周烈杀死自己的水兵,一时呆住,心下前所未有的震惊。
辽东兵叛了?
听得船上杀声震天,周烈那艘海鹘船上的两百来号人竟然都不管自己的战船,而是潮水般通过那几条搭好的舢板冲到楼船这边来,而楼船上的渤海兵眼见的辽东兵冲过来乱砍乱杀,此时已经顾不得正往楼船攀登的太湖兵,只能先挥刀去迎战已经杀过来的辽东兵。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渊盖甲拔出腰间佩刀,眼睛似乎要喷血,厉声道:“杀死周烈,给我杀!”
比起太湖军的攻击,周烈的反叛显然更是致命。
渊盖甲知道,自己的楼船防御力极强,太湖军即使最终能够杀上来,也必然会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
可是周烈却带着辽东兵轻而易举地登上了自己的战船。
这艘楼船是整个渤海水师的旗舰,只要此船不倒,渤海水军即使各自为战,也能够与敌军血战到底。
可是一旦旗舰失守,整个渤海军的士气就将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后果也必将不堪设想。
旗舰上的渤海官兵都是整个渤海水军中的精锐,当然也知道头可断血可流,但旗舰却万不能落入敌军之手。
辽东水兵临阵叛乱,拔刀相向,渤海兵心中惊骇之余,也都是悲愤无比,一个个也都是悍不畏死,冲上前去与辽东兵杀成一团。
渤海各船都已经是各自为战,渊盖甲这边的旗舰突发变故,距离极远的两翼战队根本看不到,即使知道,当下与太湖军厮杀一片,也根本无力来救。
而中军船队都在迎敌,正与太湖兵血战,一时间也难以注意到旗舰这边的状况,但距离旗舰不远的一艘斗舰和两艘艨艟船却都听到了楼船上杀声如雷,也看到周烈的海鹘船就在楼船边上,而且兀自有辽东水兵从海鹘船上向楼船冲过去,这几艘船的将官都知道情况不妙,也都晓得旗舰失守将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都是纷纷下令向楼船靠拢,想着增援楼船。
渊盖甲看着越来越多辽东兵冲了过来,虽然楼船上的渤海兵奋力拼杀,但楼船上下加起来也就三百来人,而且分布在整个楼船四周,大部分的渤海兵还在船舷边阻挡太湖兵登船,所以真正能迎战辽东兵的人不到百来人,人数甚至在周烈的辽东兵之下。
双方在船上惨烈厮杀,辽东兵甚至占了上风,而且周烈更是带着一群人向前猛砍猛杀,瞧那架势,竟是要杀上来擒贼擒王。
更要命的是,辽东兵这样临阵叛乱,导致楼船要许多人去迎战,楼船四周的防御立时就出现破绽,已经有太湖兵趁机攀着勾索登上了甲板,看到辽东兵与渤海兵杀成一团,虽然不知到底发生何事,但辽东兵毕竟也是大唐的军人,那些太湖兵在辽东兵和渤海兵之中根本不用做任何犹豫的选择,直接挥刀跟着辽东兵一起砍杀渤海人。
第1708章 换旗
渊盖甲心中已经是绝望至极。
恍惚间,他甚至觉得这是一场巨大的阴谋。
他怀疑汪兴朝也许早就和秦逍暗中勾结,面上故意水火不容,最终的目的是要将渤海军引诱出来。
特别是渤海水军,大唐是精心策划,布下了如此圈套,就是要将渤海水军一网打尽。
他看着无数的太湖水兵已经翻上甲板,无论是周烈的辽东兵还是令狐玄的太湖兵,竟然极其默契地同时砍杀渤海兵,这一幕让人难以相信这两股势力是水火不容的敌人。
虽然有其他渤海战船看到旗舰出现大变故,欲图过来救援,但太湖水兵可不是吃素的,全力登船,阻拦敌船靠近楼船。
其中一艘斗舰竭力靠近到旗舰边上,迅速搭上舢板,意图冲来救援,但楼船上的太湖兵却早有一群人冲过来,挡住舢板,有人挥刀向敌军砍杀,有的则是拼命砍剁舢板,阻止援兵过来。
周烈凶悍异常。
他知道这楼船上的渤海兵也都勇悍,想要将楼船所有的敌兵俱都诛杀,本部军士肯定也会有极大的伤亡,所以从一开始,就向一头猛虎般,领着一队人在人群中突杀,那是想要杀到舱顶,擒贼擒王。
但渤海军也不是傻子,当然看出周烈的意图,渊盖甲麾下几员骁将领着兵士堵住楼梯,竭力阻拦周烈突击。
周烈如头一头猛虎,杀敌甚众,渊盖甲咬牙切齿,眼见得周烈已经突击到二层楼梯口,却也不犹豫,拿了一张弓在手,趁着周烈不注意,居高临下弯弓搭箭,箭簇对准了周烈,满弓如月,铆足了气力,“嗖”的一声,箭矢如流星,直向周烈射过去。
周烈挥刀砍死一名渤海兵,突觉得劲风袭来,微抬头,眼角余光瞥见一支利箭射来,心下吃惊,意欲挥刀阻挡,却有一名渤海兵挺着长枪,正向他刺过来。
他知道若是以刀挡箭,自己必然要被这一枪刺中,可是这一箭犀利无比,而且直取自己要害,那是万不能忽视。
宁可挨上一枪,也不能被利箭射中。
便在此时,却感觉身后劲风忽起,还没搞清楚是什么状况,却见得一道身影如同鹰隼般从他身后一飞冲天,那身影手臂挥动,握在手中的大刀轻而易举地将那支箭矢打开,也就在打开箭矢之间,那人却已经手一松,手中的大刀去如流星,“噗”的一声,正没入那名渤海枪手的心口,贯穿身体。
一切都是在眨眼间发生的事情,此人身手之快,骇人听闻,而且瞬间帮助周烈解决两处威胁。
周烈一时间有些错愕。
他麾下何曾有如此了得的人物?
但那人已经飘然落到周烈身前,从背后看过去,见到那人一身粗布衣衫,头上系着头巾,并非辽东兵的装束。
只看到那背影,周烈身体一震,失声道:“太湖王!”
那人已经回过头来,面上带笑,道:“周统领,令狐玄与你并肩杀敌,大唐万岁!”足下一蹬,却已经是窜上前去,从那枪手尸身上取回大刀,身轻如燕率先杀上前。
周烈虽然知道令狐玄身手肯定不弱,却想不到却是如此了得。
他心头振奋,厉吼声中,冲上前去。
令狐玄的目标显然也是擒贼擒王,往舱顶去的楼梯上,挤满了渤海兵,但令狐玄却是身法轻盈,如灵猿般跃上了楼梯扶手,足下如飞,虽然渤海兵大刀向他砍过去,但他却如同玩杂耍一般,轻而易举避开敌人的长枪大刀,脚下不停,准瞬间已经登上了第三层。
楼船的主舱共有四层,渊盖甲正是站在四层的顶部。
到了三层之后,渤海兵反而少了一些,原因也很简单,上面的渤海兵都下去在楼梯口阻挡周烈的突击,谁也想不到敌人竟然能够突破堵截,直接冲到上面。
有些兵士见得令狐玄上去,都是吃惊,立刻分兵去追,但令狐玄的速度之快,自然不是这些渤海兵所能相比。
他孤身一人,所过之处,但凡遇到渤海兵阻拦,根本不留情,出手便是取人性命。
渊盖甲一箭射失,亲耳听到令狐玄声音,心下骇然。
太湖王之名,他闻名已久,但如同周烈一样,也是想不到太湖王的身手竟然是如此了得。
眼见得太湖王孤身一人直接杀上来,所向披靡,无人能阻,更是惊骇。
却见得太湖王冲上四楼之后,往上瞧过来,正如渊盖甲目光对上。
渊盖甲只见到对方的目光如寒刀,虽然对方只有一人杀上来,但一股极度的恐惧瞬间袭遍全身。
只听得一声清啸,太湖王向前冲出几步,足下猛地一蹬,整个人已经冲天而起,探臂出来,一只手已经抓住了舱顶边的栏杆,渊盖甲脸色煞白,吼叫道:“杀死他,杀死他!”却是迅速往后退。
几名护在渊盖甲身边的亲兵却都是冲上前,挥刀便砍,太湖王手臂用力,整个人再次跃起,轻盈地落在了栏杆上,几刀砍过来,他却是双足一蹬,在空中一个翻身,已经落在那几名亲兵身后,根本没有任何迟钝,刀光挥刀,连声惨叫,四名渤海亲兵瞬间都倒在地上。
渊盖甲却已经退出数步,身边尚有三名亲兵护卫。
那三名亲兵见得太湖王杀人如切菜,也都是骇然,一生中何曾见过如此了得人物。
太湖王布衣沾血,面对渊盖甲,却是淡淡一笑,道:“久闻渤海大统领之名,想不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相见!”
“你……你真是太湖王?”
“不过是雅号而已。”太湖王道:“太湖令狐玄。”
渊盖甲长叹道:“我也没有想到,竟然能够与太湖王在这里相见。”
“你本就不该来。”令狐玄叹道:“客死异乡的感觉并不好。”
渊盖甲握紧手中刀,冷笑道:“胜负未分,你不要口气太大。”
“胜负已分。”令狐玄神色淡漠,平静道:“你的父亲难道不知,此次渤海出兵,乃是用渤海国运来赌。”
渊盖甲眼角抽动。